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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42章 局中人(下)
 等闲杂人等离开之后,赵北拉过一张椅子,坐了下去,吩咐田劲夫也给熊成基拉过来一张椅子,但是熊成基却没有坐,甚至没有离开窗户边的意思,kao在窗台边,侧面对着赵北。

 “味,我刚才进来之前,你在看什么呢?”赵北问道。

 “看外头的秋风秋雨。‘秋风秋雨愁煞人’,当年,鉴湖女侠临刑前的绝笔,倒是与此刻的凄风惨雨相配。”

 熊成基叹了口气,扭过头去,继续向窗外眺望。

 “鉴湖女侠就是秋瑾烈士吧?当年,她临刑之前写下这句话,那是为国家的前途担忧,但是现在,如果女侠泉下有知,也应该为今天国家的局面感到欣慰吧,无论如何,这场反对共和制度和宪政体制的武装叛算是平息了,今后,国家将继续保持安定与繁荣。”赵北说道。

 “振华,虽然我一度被惑了,可是我不是傻子,我知道,这场政变本来就在你的预料之中,甚至是你一手挑唆起来的,现在你跟我说这些冠冕堂皇的话,到底是什么用意呢?”熊成基转回身,盯住赵北的脸。

 “不!这不是什么冠冕堂皇的话!这是事实!事实就是,这是一场预谋颠覆共和制度和宪政体制的武装政变!所有参与密谋的人都将被严惩!”

 赵北站了起来,厉声说道,然后向站在一边的田劲夫使了个眼色,田劲夫迅速从提着的那只公文包里拿出一钢笔和一本信笺,放到了办公桌上。

 “味,希望你面对现实。只要你写下自白书,坦白这个政变、叛集团的所有密谋,他们如何反对共和制度,如何反对宪政体制,你只要将这些话写清楚了,我可以向总统通融,请总统看在你是外国政领袖的份上给你一个特赦。”

 赵北说到这里,拿起信笺和钢笔,走到熊成基跟前,将信笺和钢笔递了过去。

 熊成基没有接过信笺和钢笔,只是向田劲夫看了一眼,问道:“义仁,你有烟么?”

 田劲夫点了点头,从军装口袋里摸出一包香烟,递给熊成基。

 熊成基将一纸烟进嘴里,在那身新军军装的口袋里摸了摸,但是什么也没摸到。

 赵北将他的打火机递了过去,说道:“味,你穿这身新军军装,只怕也是有深意的吧?难道你们真以为,你们是在革命不成?不!你们这就是武装叛!不管你们怎么看待目前的局势,但是改变不了一个事实,那就是,历史由胜利者书写!在将来的历史书中,你们的这场政变就是一场反对共和制度和宪政体制的政变。”

 “是的,历史由胜利者书写,胜利者将审判失败者,但是这并不代表着失败者一定会向胜利者低头。你的纸和笔请收回去,这份自白书,我是不会写的,至少不会按照你的意思去写,我已错得太多,不能再错上加错,你强加给我们的罪名,我们不会承认,历史最终会证明我们牺牲的价值的。”

 熊成基接过打火机,苦笑着推开赵北递过去的纸和笔,然后将那纸烟点燃了。

 赵北叹了口气,摇了摇头,他知道,熊成基这是心意已决,绝不会更改,于是将信笺和钢笔搁回了办公桌上,然后对熊成基说了一句话。

 “我曾给过你机会,可是你却放弃了。”

 这句话好象是在说自白书的事情,但是在熊成基听来,这句话却是一句双关语,确实,在政变开始策划之前,赵北曾跟他做过一笔政治易,但是他却最终放弃了那笔易,所谓“一念之差”结局却是天差地别。

 “是周学熙极力将我拉进这个政变集团的。他,应该是你的人吧?”熊成基问道。

 “不!周学熙只是暂时为我服务,他并不能算我的人,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将你拉上他们的贼船,我本来是希望你能够远离这个旋涡的。”

 赵北摇了摇头,不过他的话是真是假,熊成基却是没有一点把握。

 “就这样吧,自白书我不写了,话,我也与你说完了,请你走吧。”

 熊成基终于下了逐客令,这倒是与他现在的阶下囚的身份形成了强烈反差,不过赵北也没有介意,点了点头,转身就走向门口。

 在赵北拉开房门的时候,熊成基将田劲夫叫住了。

 “义仁,我想单独跟你说几句话。”

 田劲夫一愣,向赵北望去,但是赵北什么表示也没有,而是面无表情的走出了办公室,站在了走廊上,摸出香烟,点上一,kao着墙壁了起来。

 一分钟后,田劲夫走了出来,站在赵北身边,小声说道:“他把我的手要过去了,我卸了弹匣,里只剩下弹膛里的一颗子弹。”

 话音刚落,办公室里就响起一声清脆的响,那尾音拖得很长很长,将赵北拖进了那长长的回忆中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赵北才从回忆中挣扎着走了出来,将那几乎快烫着嘴的香烟扔到地上,用脚踩熄,然后转身,离开了这里。

 田劲夫赶上几步,将拿在手里的一件小物件递给赵北,说道:“这是刚才熊味交给我的,说是他原本打算送给四小姐的见面礼,不过上次的寿宴上来不及给,所以,现在让我交给你,由你决定它的前途。”

 赵北接过那件礼物,仔细看了看,是一只银制口哨,虽然或许不值多少钱,但是造型相当别致,应该是南洋一带的手工艺品。

 赵北什么话也没说,只是将这只银制口哨装进了军装口袋,然后头也不回的走向楼梯。

 回到一楼,这里的电话通讯已经完全恢复了,供电也恢复了,于是,赵北拿起一部电话机的话筒,摇通了电话局总机。

 “总机么?这里是国会大厦,请转接总统府,转接代号××××××。”

 …

 国会大厦的战斗终于结束了,这个消息还是“奉命”平叛的赵振华总司令通过电话亲口告诉总统的,因此,民国大总统黎元洪终于可以长舒口气了。

 “这场局,算是平息了。”

 坐在沙发上,下电话机的话筒,黎元洪长叹一声,然后向坐在他对面的李燮和望了过去。

 李燮和笑了笑,说道:“总统可以睡个安稳觉了。”

 坐在李燮和身边的那几名总统府幕僚也是随声附和,纷纷称赞总统策划周全,一举平定叛,不过他们的马显然是拍错了地方,黎元洪并不领情。

 “诸位,这些话还是不必说了吧,现在我们还是说说如何善后吧?刚才美国大使摇来电话,问我如何处理那些政变分子?我告诉他,这需要与政务院各部总长磋商,还要与总理磋商,现在各部总长和总理已经在前来总统府的路上,很快,我们就能拿出处理意见,然后再将意见转告赵振华,看他怎么说。”

 黎元洪虽然平庸,可是不是傻子,他很清楚,其实李燮和之所以在平叛部队占领总统府之后就一直坐镇在他身边,这充当的就是赵北的“钦差”的角色,说得难听一点,他在这里就是来监视黎元洪的,而确保他的权力的就是那些布总统府的国防军官兵,这还不是一般的部队,这是特战旅,黎元洪身为总统,居然不知道这支特战旅是什么时候从江东六十四屯训练营调到首都的,这岂非咄咄怪事?唯一的解释,恐怕就是这场政变早就在人家赵总司令的“预料”中。

 身在局中,就算是再不懂政治的人,现在也应该醒悟过来了,这场政变其实就是一个局,一个精心布置的局,陷住了政变集团,也陷住了黎元洪政府,唯一得利的人只有一个,就是现在这位正在指挥部队平叛的赵总司令。

 黎元洪很清楚他现在应该怎么办,如果不想死在总统府的话,最好的选择就是全面合作,赵总司令说什么,黎大总统就做什么,政变分子敢拿手顶住黎大总统的脑袋,谁又敢保证,平叛部队的那帮丘八就不会拿步顶住黎大总统的脑袋呢?

 宪政,宪政,这叫得好听,可是到头来,还是杆子说了算,这个世界的游戏规则到底还是由强人决定的。

 黎元洪不是强人,他只是一个民选总统,名义上他是这个国家武装部队的最高统帅,可是现在如果没有赵总司令的点头,他恐怕连内务部队都调不动。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黎元洪是识时务的人,他看得清局势。

 “总司令的意思是,组织一个特别军事法庭,审判参与这场反对共和制度和宪政体制的叛分子,无论嫌疑人是现役军人还是非军人,只要是参与了政变计划,就必须用军法审判。”

 李燮和也不含糊,立刻拿出了意见,这个意见也正是赵北的意见。

 “不错,我也是这个想法。”

 黎元洪点了点头,那几名总统府幕僚却是噤若寒蝉,没有对此进行评价,不过同时,他们也很庆幸,当时总统立场坚决,不肯率领幕僚班子前往国会大厦,不然的话,现在他们绝不可能坐在这里舒舒服服的喝茶。

 就在众人坐在这里闷头喝茶的时候,一名总统府的机要员走了进来,将一张电报抄稿递给了黎元洪。

 “总统先生,这是刚才中亚军区来的电报,中亚军区全体官兵一致拥护中枢政府武力平叛,一旦有所号令,中亚军区随时可以大举进关,助中枢一臂之力。”机要员说道。

 黎元洪拿起眼镜,架上鼻梁,定了定神,然后仔细看了一遍电报抄稿。

 “中亚军区司令还是吴振汉吧?这个人倒是有立场,对中枢忠心耿耿。现在国防总长陆锦密谋叛,已被逮捕在军营,国防部缺少一个主事的人,不如将吴振汉调回京接任国防总长一职,不知这个任命是否稳妥?”

 黎元洪放下电报,询问李燮和。

 李燮和却摇了摇头,说道:“中亚军区是我国实力最强的军区,而且战略地位相当重要,那里的人事调动必须谨慎再谨慎,我以为,调吴司令接任国防总长不太合适。”

 “那么,调谁合适呢?诸位都说说。”

 黎元洪扭头去问那些幕僚,但是实际上还是在问李燮和。

 众人果然识趣,立刻将目光挪向李燮和。

 李燮和沉片刻,说道:“既然赵振华指挥部队平息了叛,现在国防部由他主持最合适,顺便也可以清理一下国防部里的那些漏网之鱼。”

 这话说得有些lou骨,黎元洪拧了拧眉头,他确实想不到赵北这么急着要把持国防部,不过现在他自己也是赵总司令砧板上的鱼,这事由不得他做主。

 “那好,就请赵振华代理国防总长,这个任命,从现在起生效,等国会复会之后,再由国会审核。”

 黎元洪倒也识趣,立刻明确了立场,这使李燮和非常满意,那几名总统幕僚也是长嘘口气。

 这场局,现在才算是真正的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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