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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六回 红锦鞋袖里携来
 诗曰:向望仙楼处幸,忽逢冲辇二宫娃。张惶战遗罗包,袖里乾坤得绣鞋。

 话说梁丞相一命大敞重门,早已一递一报地传入内堂。梁夫人正与长婿裘翰林在那里坐谈。

 一闻传报好惊慌,立起身来就出堂。一面令,开放重门宝辇;一面令,报知小姐在兰房。容失,意匆忙,提步如飞绕画廊。梁氏夫人惊且悸,吓坏了,多才翰苑小裘郎。

 啊唷,怎么说?保和大人酒醉昏了!

 平时畅饮极风,诗酒娱情一醉侯。敢是病来精力减,当不得,玉红酒这三瓯。裘郎随着夫人走,早看见,翠辇扛抬进里头。

 话说梁夫人与裘翰林着宝车一齐叫:抬到箫庭去!抬到箫庭去!

 夫人随着宝车行,裘翰林,飞步当先骇更惊。前后烛光如白昼,哄哄,一群拥入箫庭。人挤拥,宝车停,灯烛分开似火城。仆妇丫鬟先报进,吓坏了,素华小姐郦夫人。

 啊唷,不好了!老爷怎么了?

 一壁惊来一壁趋,香魂飘渺汗沾衣。只吓得,芙蓉脸上红霞淡;只吓得,柳叶眉梢翠黛低。慌促促,素手亲抬挑翠;泪盈盈,眼梢先自映玻璃。容惨淡,意离,微转柳莺叫老爷。

 阿唷,老爷呀!苏醒!

 好好趋朝拜圣颜,为甚么,这般光景醉抬还?玉红酒是如何物?莫不有,鹤顶相和在里边?景氏夫人忙走进,蹙着眉,叫声小姐莫言。休着急,免愁烦,且向沉香榻上安。待等銮车抬出去,我们好,相呼相唤大家观。裘郎站在大门外,指挥着,抬到沉香榻卧间。平纳凉多适意,摆着的,现成枕罩不须安。齐拥着,共围观,扶者扶来搀者搀。扛着明堂安了枕,抬出那,宝轮车子给宫官。将军内监都回去,这壁厢,梁相亲身进里边。

 话说内监们与李将军回宫复旨,梁丞相就进箫庭来。于是康老封君,孙氏太君,并王柳姨娘,都得知了消息。

 大家惊得好慌张,纷纷,都出园厅燕贺堂。拥进箫庭一座,还随着,书斋放学小元郎。容惨淡,意恓徨,围定沉香卧榻。不暇堂前全见礼,一个个,相呼相唤郦明堂。梁丞相,默默无言愁面,沉沉低首看东。景夫人,手扶绣枕呼贤婿,泪下襟动苦肠。康太翁,跌脚连声称不好,惊魂无定凄惶。孙太君,愁眉苦脸妆未整,相国亲儿叫得忙。王德姐,娇脸儿忧郁郁,多情俏眼泪汪汪。柳柔娘,汗沾薄袂香肌冷,眉蹙山翠黛长。裘仲仪,心感恩师真惨切,情关僚婿还相望。小元郎,推开嫂嫂挨身进,口叫哥哥靠枕旁。惟有素华梁小姐,急得个,一双纤手抱明堂。

 啊唷,老爷呀!

 你莫昏沉快醒来,看看你,素华子在头。身强体健才销假,为甚么,一霎昏闭两眸?大事般般都来了,你休将,一条性命醉中休。

 啊唷,爹爹母亲呀!

 公婆均在好商量,毕竟调停有个方。袖手看他难济事,必须要,救他一命就还。素华小姐言完泣,哭得个,榻畔诸人尽惨伤。梁相说,传请医官当看视,料来醉酒尚无妨。夫人说,虽然昏睡多因酒,中暑须当也要防。康公说,醉死之人还可救,不须用藥用偏方。孙氏说,井泉凉水洗头发,热豆腐,遍贴心中就转。德姐说,妾也尝闻锅盖水,灌他一盏即安康。柔娘说,快将井底泥涂目,叫着他,病者名儿便起将。仲仪说,井水井泥休要用,倒是那,晒干百草一良方。元郎说,哥哥辛苦勤劳甚,由着他,睡片时儿也不妨。正在榻前慌乱处,早看见,亲随荣发入回廊。

 启太师爷:小的回来了!

 相爷此刻可安宁?一醉昏醒未曾?闻得朝廷传下旨,就差那,御医院里各官临。此时武宪王爷至,更又嘉龄侍讲们。都不乘车和坐轿,骑着马,亲随只带二三人。进厅已献茶三道,却说是,恭请金安特地临。荣发禀完廊下站,梁丞相,回呼裘婿你陪宾。

 啊,惠林贤婿,你去陪坐陪坐。

 老人还要等医官,救醒明堂合眷安。你去相陪厅上坐,谢一谢,嘉龄侍讲与亭山。惠林答应回身出,想了想,头上乌纱软翅冠。出厅来忙见礼,老皇亲,上前扯住急开言:

 啊,小裘公,贵连襟郦大人怎么样了?

 小儿曾遣听差官,禀请明堂相国安。方才保和伤了酒,不知道,此时苏醒未曾安?芝田病好身体软,这件事,孤尚相瞒未与言。他事老师如事父,听了此信必忧烦。因而不向他明讲,亲造府衙一问安。这位孟公同此意,也问候,保和郦相可安痊?嘉龄侍讲躬身立,他拉着,年少惠林问再三。

 啊,裘兄,郦大人苏醒了么?

 因闻相国已趋朝,恭请全安走一遭。不意大人醉了酒,这时候,未知沉醉可全消?皇爷侍讲齐相入,裘翰林,细把明堂醉态描。此时在犹未醒,又多蒙,君侯侍讲这番劳。嘉龄闻听容颜变,武宪惊疑魂魄销。又不好,坐在相厅同候信;又不好,直趋内室去观瞧。裘郎虽则相陪奉,看他那,面带忧愁心甚焦。伺候堂官人不少,也都在,间接耳语滔滔。相辞只得回归去,裘仲仪,送出重门呵着。侍讲皇亲俱一拱,大家跳上锦鞍鞒。这边翰苑裘郎进,又看见,报事司阍向里跑。

 启姑爷得知:有四位御医奉朝廷密旨,看视郦相爷。

 俱各如飞跑马来,请爷陪入莫迟挨。裘郎答应忙接,抬动朝靴急下阶。陪着御医同走进,一声传报响云牌。堂中合眷多回避,惟剩下,康老封翁梁相台。御院医官齐见礼,然后到,沉香卧榻这边来。观面色,动疑猜,诊脉无声口不开。看过明堂齐立起,都向着,文华梁相笑盈腮。

 啊,文华老大人,放心,放心。

 脉气和平中暑非,这不过,难胜酒力故昏。况兼其,鹤觞远来东西域,自然那,术奇方制造。相国明堂身体弱,怎得,三杯异酒毒如砒。熏骨髓,发昏,是以沉沉醉似泥。不必开方和下藥,医官有,生干半夏用些微。任他急症多能治,吹进伊,鼻孔之中即醒起。丞相梁公心大喜,慌忙举手谢诸医。

 啊唷,好极了!好极了!

 诸公就此展高才,救得明堂醒转来。半夏细研吹鼻孔,谅然无疑可宽怀。医官应诺连称是,就在那,佩带青囊取出来。指甲轻轻挑少许,吹进了,鼻孔之中果奇哉。只见那,风相国侧乌纱,吹进了,半夏些微法果佳。渐渐地,媚眼微开含远水;渐渐地,朱半启银牙。渐渐地,双眉柳叶舒黛;渐渐地,两颊桃花退晓霞。呼吸处,气馥幽兰桃口;欠身时,展舒玉藕紫罗遮。微动展,将苏复睡眸仍合;半昏沉,似醒还眠体半斜。御院医官齐告退,喜坏了,少年翰院一文华。

 啊唷,妙呀!果然有些意思了。

 诸位先生伏圣君,侍郦公,明晨叩阍谢皇恩。黄金几两郦相谢,保和君,体若安痊再补情。四位御医多喜悦,谢辞梁相就回身。裘郎送了医官去,这一边,内眷纷纷闪出屏。个个都夸真秘法,人人尽说好医生。围榻畔,列横,唤婿呼儿一片声。康老太爷惊变喜,说一声,谢天谢地谢神明。

 啊唷,好了,明堂有些苏醒了!

 老伴安人你过来,替他把,双靴下放尘埃。间玉带皆宽去,身上朝袍也解开。凉爽些儿烦自退,好待伊,欠伸轻便转身材。太君答应忙忙进,梁素华,飞步金莲抢过来。

 啊唷,婆婆,不得的!

 生来情甚稀奇,他总是,自己穿靴与袜。素嫌别人宽褪下,一地,烦烦厌厌不欢喜。虽然是,婆婆不怕他嗔怒;定埋怨,媳妇明知怎抚。才得好些休动他,身上的,朝袍未退也由渠。待奴退下间带,明堂就,动展轻松睡亦宜。梁氏素华真惠黠,她便去,挨身遮住保和躯。自家坐在沿上,抚摩着,郦相酥与玉肌。孙氏太君难以强,康公微笑捋髭须。科头赤足诚何碍,又不是,罗袜弓鞋女子躯。既说明堂生执,且由他,少停醒后双鞋。康公言讫先辞出,只因为,亲母夫人在坐隅。梁相文华同出外,又向着,素华小姐语低低:

 啊,女儿,明堂已苏醒之状,你也不须愁虑。

 好生看着你儿夫,他已是,欠欠伸伸醉渐苏。细细凤团茶一盏,好待伊,解醒消喝润干枯。北窗习习新凉入,我看来,蚊帐须悬薄薄罗。酒醉之人风易受,少停感冒却如何?夫人你可陪亲母,同在堂中伴保和。不必团团围卧榻,就是这,赞煌***岂宜多?别炬纷纭都撤去,只点着,纱灯十二亮如何。夫人小姐齐声说,梁丞相,步出华堂下玉坡。孙氏太君同坐下,两姨娘,放心也觉展双蛾。丫鬟仆妇排班站,献上了,一道茶浸碧波。景氏夫人呼摆膳,方才是,大家惊得已糊涂。堂中于是排家宴,顷刻间,美肴佳珍列绮罗。亲母大人双对面,下坐着,柔娘德姐两姣娥。元郎请往书房去,梁小姐,不肯加餐伴保和。看着他,微微呼通七窍;看着他,半开半合动秋波。忽然榻上翻身转,欠伸,口内含糊向里呼:太后娘娘呀,微臣领宴已沉醉,就此相辞圣驾还。明趋朝当叩谢,望娘娘,天恩恩准出宫间。保和榻上糊涂语,倒惊得,在坐诸人骇更

 啊唷,好了,好了,明堂我儿,保和贤婿,苏醒了么?

 梁相夫人笑腮,太君孙氏大开怀。柔娘德姐都欢喜,一个个,扑近沉香卧榻来。梁氏素华心始放,笑融融,尖捧住郦三台。换粉面,贴香腮,燕语莺声唤醒来。郦相中神气定,慢慢地,一双俏眼已睁开。心大骇,意浑呆,如醉如痴坐起来。左顾右瞻惊绝,思前想后好疑猜。看了看,姣岳母围畔,仆妇丫鬟绕榻排。按了按,金幞乌纱前面叩,貂婵翠翅半边歪。理了理,朝袍紫袖都皆皱,玉带金鱼褪下来。登了登,绫袜宽松如解带,朝靴落地似无鞋。魂魄散,儿呆,按定前问起来。

 啊唷,岳母、母亲大人、两姨娘:

 我忆趋朝把假销,皇太后,要将大士画图描。遂于内地清风阁,写了幅,送子观音石素绡。画就已经呈御览,太后又,要题诗句并酬劳。三杯酒赐珠帘外,我竟是,地转天旋宇宙摇。

 啊夫人,你知道的:

 下官天爱杯中,平素之间量最弘。一饮百杯毫不醉,赋诗覆极从容。岂知病后精神减,竟得,甜酒三杯力已穷。头晕眼花肺腑,神昏体倦失仪容。写不完,七古绝句新诗律;出不得,万户千门太后宫。龙意朝廷放我,老娘娘,留眠暂在水阁中。画图一章如何了?以后我,怎样回归自院中?

 啊,岳母、母亲,这时甚么时候了?

 沉醉糊涂那样腔,不知道,怎生得出内宫墙?母亲岳母大家等,因甚的,尽皆着急与恓徨?郦相且惊还且问,倒惹得,大家欢笑华堂。

 呀!你看他被人这般着忙,还不知真个是醉里梦里也。

 七言八语喧哗,一一从头告说他。怎么样,宿卫将军来护送;怎么样,宝轮车子送还家。怎么样,大家震骇闻传报;怎么样,钦命医官到相衙。直说到,立效奇方吹半夏;直说道,黄金为酬谢医家。明堂听罢其中故,只吓得,胆颤心惊恨转加。

 啊唷,不好了!我怎么醉得这般光景?

 由着他们摆布来,横拖竖拽与扛抬。若非圣旨天恩重,这时候,醉死深宫未出来。

 啊唷,怪哉!我敢是吃了蒙汗藥也?

 一边惊咤一边言,立起身来下榻前。两脚方才登着地,只觉得,朝靴袜褪已俱宽。更面色,变容颜,进退伶仃步不前。心内惊疑仍坐下,梁素华,举举素手捧茶盏。

 啊,老爷,请用一盏解渴清茶。

 沉醉初醒口必干,饮一盏,凤团细茗解余醒。光窗修竹新凉好,就在这,小榻沉重且一眠。年少三公微点首,接了茶,擎杯不饮不开言。心忙,意忧煎,腹内孤疑有万端。景氏夫人康太太,看着他,这般光景问连连:

 啊,明堂,你心里觉得怎么?

 敢是身中不甚宜,因而默默少愉。茶解渴,应已饿,稀粥拿来可用些。传谕厨司呈小菜,缓缓地,进些饮食最相宜。明堂相国闻听说,勉强躬身案畔移。

 岳母、母亲,都请用膳,我也没甚不安。

 宫中醉倒致抬归,请自加餐恕不陪。今受惊都为我,用了膳,放心安寝在慈帏。两姨也请园厅去,代我说,晚省难来醉已颓。老父宽怀休记念,倒不须,亲临看我又回来。明堂言讫诸人应,康太太,手拍儿肩笑且推。

 啊,明堂我儿,险些把你母亲吓死!

 我也真真受了惊,这时候,三魂七魄始安宁。多承亲母殷勤意,我实是,晚膳难餐要歇身。就此告辞回内去,明堂你,自家保重在房门。

 啊,媳妇,你也惊坏了。

 方才哭得好伤心,我也汪汪两泪垂。今已平安无甚事,可同着,明堂寝息入房帏。太君言讫辞亲母,王柳姨娘后面随。景氏夫人相送出,梁素华,口称安置绕廊回。

 啊,母亲,也请回房罢。

 方才惊吓可康宁?婿已平安母放心。景氏夫人言正是,我也要,回房完歇片时辰。女儿与婿早眠罢,有甚需时来叩门。小姐低声称晓得,侍女们,纱灯送去老夫人。这边正回房内,只看见,康老封君促步临。携着元郎回进去,问了声,明堂安否喜还惊。

 啊唷,好呀,你已坐起来了?

 方才醉得甚昏,此刻公然坐起身。苏醒转来还好否?应该要,进些饮食以充饥。老夫惊得神魂丧,只道是,醉死天生中了砒。岂亦此时身大健,倒不料,病来如箭去似飞。康公喜得哈哈笑,小元郎,跑近前来扯住衣。

 啊唷唷,哥哥,你起来么?

 刚才是醉又贪眠,睡得沉沉这等酣。我说哥哥辛苦了,因而竟,抬来抬去睡安然。儿郎言讫明堂笑,缓缓地,立起身来请父安。

 爹爹受惊了,请安置罢。

 孩儿酒醉已全消,只觉得,话说心烦口舌焦。一盏清茶如甘,儿渐觉,精神郎快心苗。爹爹请转园厅去,今是,又受惊惶又受劳。梁氏素华含着笑,说了声,公公安枕勿心焦。太翁答应连称好,就扯着,幼子元郎去路遥。梁氏夫人亲送出,早看见,红烛前边影迢迢。素华回入华堂去,就吩咐,仆妇丫鬟撤了肴。

 啊,妇女们,你等休要伺候,都往两厢用饭去罢。

 我自亲身搀老爷,就回房内去安居。你等饭后烹茶进,那些个,酒宴樽垒倒不须。相国夫人吩咐下,真个是,一呼百唤应声齐。众人都出华堂去,郦丞相,立起身来把手携。

 夫人呀,了不得也!

 今真真大祸殃,看来是,深宫一醉竟疏防。绫带散,袜虚装,靴内何无履一双?与你快些房内去,看一看,其中缘故此中详。明堂言讫先移步,梁素华,忙款金莲走进房。玉手轻轻垂了幔,扣金环,遮遮掩掩闭上窗。避着那,皎然明月来相照;更不消,闪烁红烛列房。转入纱窗忙坐下,郦丞相,顿然背靠象牙。夫人亲动尖尖手,下来,粉底朝靴袜一双。但见那,锦边绫袜一拉开,脚带纷纷散下来。拉尽白绫观仔细,只剩下,一双睡鞋实奇哉。明堂相国亲观见,只吓得,魄散魂飞骇更呆。好一似,冷水头浇脊骨;好一似,寒冰千块抱怀。愁脉脉,桃花两颊全消晕;恨重重,柳叶双眉惨不开。痴呆呆,一体四肢如土木;渺茫茫,三魂七魄赴泉台。真个是,不生不死浑无二;真个是,如醉如痴了怀。叠着脚,锦袜乌靴都撇下;低着头,明眸秋水不能抬。恨一声,无言无语情逾急;叹口气,含怒含愁意转哀。顷刻间,千端无可理;顷刻问,萦万绪力难排。心神一动伤心血,樱口中,几点鲜血出来。急叫夫人擎烛照,梁小姐,又惊又又痴呆。只见那,白绫脚带散前,上沾着,滴滴鲜红一口血。既失绣鞋惊已绝,又观红迹更茫然。上前抱住明堂体,小姐你,且把心神安一安。

 啊唷,小姐呀,你是怎么样了?

 呕吐非痰竟是红,你想必,心神伤动血来攻。快些闭目宁心思,抱定夫君不放松。收复精神安肺腑,再究那,红鞋去迹与来踪。素华急得芳心,泪珠儿,点滴都沾郦相。少年三公魂渺渺,要开言,一声咳嗽又吐红。

 呀!夫人,我方寸己,毫无主张,你把地下的物件收过一边。

 再把参汤取一卮,待我将,天君按定好支持。事情败休提起,最要把,心血精神来安息。梁氏夫人愁更急,白罗巾子拭红脂。

 啊唷,小姐,你怎生是好?参汤温热在此,快咽了下去。

 一边执烛照明堂,一面相揽饮了汤。几口浓参下去,早觉得,精神清不心慌。保和盘坐牙上,梁素华,就把纷纷脚带藏。然后过来陪着坐,碧纱窗,月光照影两荧煌。风相国盘双足,合着眼,入定禅僧坐在。心府冲融方才静,暗暗地,前思复想细评章。

 啊,据我想来,这件事好不奇怪!

 我醉清风阁内眠,记得是,相陪只有两宫官。难道他,偷将鞋子藏何处?难道他,我朝靴有意观?既已把,绣履双双都去;怎又将,白绫叠叠绕依然?真奇事,实怪端,袖里机关倒被参。

 呀,正是!我早晨进朝的时节,

 九重天子颇相怜,龙目频频带笑看。面上带些忧喜,似乎是,几番语又无言。恰逢凌瑞宫官去,就道是,太后娘娘懿旨宣。

 俟到那时,我也竭力坚辞,原本薰沐后再描大士。

 倔强宫官不肯依,务必要,召临御急如飞。朝廷犹有相怜意,微微把,一语疏防点破余。是我愚痴无主见,辜负了,圣恩此中机。

 咳,万万不该随了内家进去。

 走进宫中出外难,分明投入网罗间。三杯御酒如蒙汗,乃令我,醉死浑如赴九泉。

 呀,正是!方才昭容等擎着画绢出帘,

 我在帘前正辞,昭容传旨下丹墀。分明太后龙坐,反说是,寝宫安居免拜辞。只此一端奇绝矣,莫非那,上宫太后有心思?

 啊唷,是呀!闻得数前,皇亲府尹氏太夫人一早进宫,

 多应去与女相商,为着孩儿忠孝王。一面请,宽限暂停喜事,一面请,求恩容验郦明堂。中宫听了王妃话,必定求,太后娘娘做主张。天子甚明仁且孝,怎么敢,抗违慈命护明堂!故差凌瑞宫官出,假说是,画图观音像一张。借此酬劳三杯酒,就可以,靴验看大排场。故而皇上频盼,没奈何,放我随宣入苑墙。怜恤初痊无限意,谆谆圣谕诚疏防。恨于一霎昏了,猜不到,太后宫中两夹帮。狂藥三杯下去,只落得,一朝沉行藏。

 啊唷,我好恨呀!

 女扮男妆出故园,三元及第即为宫。转升兵部为司马,遂入槐厅掌相权。父子同朝难认识,胞兄睹面怕相干。公公只当同僚论,夫婿是,敬奉思师似父严。文武门生千百个,谁人不,垂眉承睫敬相瞻。真个是,九重圣旨恩逾格;真个是,百群严趋礼绝攀。休说那,强虏外闻应破胆;就是这,平人常见尽开颜。漫言品望无伦比,圣天子,畏惮风威也想冠。一误于三盏酒,好叫我,开门雌伏不能堪。

 啊唷,罢了!罢了!业已如此,不必讲它。但是,

 中宫既验将如何?轻轻放我出宫墙。怎么不,追求女扮男妆事?怎么不,究治从前已往详?由着朝廷抬我出,中宫竟,绝无阻挡在昭

 呀,这也奇了!

 长华本是女将军,难道竟,如此心和与气平?知我是她亲弟妇,还肯教,朝廷抬辇出宫门?无此理,有深情,大抵昭尚未闻。

 啊是了!是了!

 决定先得报翠华,朝廷是,天恩特放我回家。故差那,权昌近侍随飞马。又着他,宿卫将军护宝车。如此小心和谨慎,敢是怕,芝田打劫我回家?

 咳!这也辜负天恩了!

 这般郑重却缘何?处处留情帮衬我。今妇人形容,微臣也,此身难报圣恩多。

 啊唷!

 女子闺装惟独见,怎经得,朝廷御览大荒唐?风天子情偏重,又不知,袖里玄机怎主张?

 咳!所以命我明晨不必上朝,静候九重谕下。

 可知圣意有深机,祸福关未可期。据我想来真不妙,朝廷的,私心定纳为妃。

 咳!陛下啊,这事如何使得?

 旧定姻缘不得谐,怎么肯,贪生畏死入宫来?九重圣泽徒怜悯,郦明堂,一点孤贞岂敢衰?

 啊唷,如何是好?

 今朝败坏已甚然,就有那,天大神通展手难。易服欺君虽有罪,毋庸议,怜才天子必恩宽。持贞殉节违王命,倒只怕,一息余生保不全。事且这般无用说,我惟有,静听圣旨若何言。

 啊唷,好生可恨!这总是芝田不好!

 你是英雄大丈夫,况且又,封王拜相贵如何。怕甚么,姣贤妾房中少;怕甚么,舞女歌姬座上无。想甚么,孟氏丞相原聘妇;现放着,刘家郡主美姣娥。及时行乐诚无碍,学那些,腐气儒生却为何?

 咳!芝田呀!芝田呀!

 虽然守义算多情,转觉得,迂腐愚痴太可憎。终生和死,得我,今朝务现原身。

 啊唷,真真可恨!我是你一个老师,怎么嫁得你来?

 清如冰玉重如山,怎与汝,倚翠偎红一枕?大约前缘无此分,何可的,几番抵死与吾

 咳!况且我又非躲在闺中,未尝睹面的。

 不时相晤与相知,这一副,眉目容颜也见之。有甚么,看不厌来观不足?似这等,千般钦慕万般思。无非是,虚怀受业为门下;无非是,大礼巍然重老师。除此亦无拘谨处,我也曾,相携笑语在当时。何须必成花烛,望甚么,燕婉私情我不知。若然他偕伉俪,也教你,玉红酒饮三卮。今朝如此椰揄我,后亦,依样葫芦一报之!

 咳!说是这等说,还不知朝来是生是死。

 明堂相国好忧伤,闷坐无声转眼张。真个是,盖世聪明无计较;真个是,通盘打算非周详。就呼梁氏夫人睡,吩咐那,侍婢安眠免进房。是死是生明定,今是,不能向汝诉端详。素华小姐心惊虑,就伴着,郦相明堂亲东。按下梁家丞相府,且说那,情痴守义小亲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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