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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九章 寸步不离
 女人到了无可奈何时,本就都会接受自己的命运的,现在她已准备接受这种命运。

 谁知花如玉却忽然叹了口气,道:“用不着等到以后,现在我就后悔了。”

 风四娘忍不住道:“你后悔什么?”

 花如玉道:“后悔我为什么不是个男人。”

 风四娘又怔住。

 花如玉轻轻叹息着,轻轻摸着她,道:“我若是个男人,现在岂非开心得很。”

 风四娘终于忍不住又叫了起来:“你…你也是个女人?”

 花加玉道:“你要不要我也光了让你看看”风四娘气得连脸都红了:“你…你…你见了鬼了。”

 花如玉“噗哧”一笑,道:“我是个女人,你为什么反而气成这样子,你是不是觉得很失望?”

 他的手还在动。

 风四娘红着脸,道:“快把你这只手拿开。”

 花如玉吃吃地笑道:“我若是个男人,你是不是就不会叫我把这手拿开了?”

 风四娘咬着嘴,道:“你是不是见了活鬼。”

 花如玉大笑,风四娘恨恨道:“我问你,你既然是个女人,为什么要做这种事?”

 花如玉笑道:“因为我喜欢你。”

 她的手居然还不肯拿开,笑嘻嘻的又道:“像你这么有惑力的女人,无论是男是女,都一样喜欢的。”

 风四娘道:“你的手拿不拿走?”

 花如玉道“我偏不拿走,莫忘记你还是我的老婆,反正你这辈子已命中注定要做我的老婆,想赖也赖不掉的。”

 风四娘叹了口气,忽然发现了一个真理。

 女人无论嫁给什么样的男人,至少却总比嫁给一个女人好得多。

 女人若是也嫁给了一个女人,那才真是件要命的事。

 现在连这个房看来也不像是个房了。

 风四娘忽然道:“你真的还想娶我?”

 花如玉笑道:“当然是真的。”

 风四娘道:“你为的究竟是什么?”

 花如玉眨着眼,说道:“我说句真话给你听,好不好?”

 风四娘道:“当然好。”

 花如玉道:“你现在既然是我的老婆,至少就不能再嫁给别人了。”

 风四娘道:“别人是谁?”

 花如玉道:“萧十一郎!当然就是萧十一郎!”

 风四娘的脸立刻沉了下去,道:“你不要我嫁给萧十一郎?”

 花如玉道:“嗯。”

 风四娘道:“是不是因为你自己想嫁给他?”

 花如玉笑了笑,道:“我既然是你的丈夫,当然也不能再嫁给他。”

 风四娘道:“你难道是为了别人?”

 花如玉道:“嗯。”

 风四娘道:“这个别人是谁?”

 花如玉道:“你应该知道的。”

 风四娘道:“沈璧君?”

 花如玉叹了口气,道:“我觉得她实在太可怜了,萧十一郎若是娶了你,她一定会发疯。”

 两条腿,都可以算是个了不起的大人物。”

 风四娘也不能不承认,那个人上人的确很有种。

 有种的人就是强人。

 花如玉道:“厉青锋跟他一样,到这里来都是为了要萧十一郎项上的人头的。”

 风四娘道:“厉青锋跟萧十一郎又有什么仇恨?”

 花如玉道:“厉青锋就是厉刚看见了她,每个人的眉毛好像都提高了两寸,眼睛也放大了一倍。能亲眼看见一个刚死了的人又活生生地从外走进来,这种经验毕竟很难得的。风四娘眼波转,嫣然道:“才半天不见,你们就不认得我了?”‘金菩萨忽然开始咳嗽,就好像忽然着了凉一样。风四娘道:“你病了?”

 金菩萨勉强笑道:“我假如病了,一定是相思病,我每次看见你的时候,都会生这种病的。”

 凤四娘笑道:“你以后干万不能再有这种病了,否则我先生会吃醋的。”

 金菩萨愕然道:“你先生?”

 风四娘道:“先生的意思就是丈夫,你不懂?”

 金菩萨道:“你…,你嫁人了?”

 风四娘道:“每个女人迟早总要嫁人的。”

 金菩萨忍不住问道:“你嫁给了谁?”花如玉道:“我。”

 金菩萨怔住。

 每个人都怔住。

 风四娘又始起头对人上人一笑,道:“现在我们已扯平了。”

 人上人道:“什么事扯平了?”

 风四娘适:“现在我也已死过一次。”

 人上人好像也要开始咳嗽。

 风四娘笑道:“死和嫁人,本来都是很难得的经验,我居然在一天之中全部有过了,你们说奇怪不奇怪?”

 能在一天中得到这两种经验的人,世界上还真没有几个。

 风四娘已走到花平面前,微笑道:“又是两年不见了。”

 花乎慢慢地点了点头,道:“两年,整整两年。”

 风四娘道:“算起来我们已经是十多年的老朋友了。”

 花平冷冷道:“我不是你的朋友,我没有朋友。”

 风四娘道:“你就算已没有手,也还是一样可以有朋友的,没有手还可以活下去,没有朋友的人,才真正活不下去。”

 花平苍白的脸忽然扭曲,忽然站起来,头也不回地冲了出去。

 他本不是能接受同情和怜悯的人。

 风四娘黯然叹息了一声,回过头,去找那跛子,她刚才还看见他坐在人上人后面的,她想看看他究竞是什么人。

 但现在他竟已看不见了。

 “他为什么总是要躲着我,为什么总是不敢见我的面?”

 风四娘没有再想下去,也没法子再想下去。

 她和花如玉刚坐下来,就看见了沈璧君。

 她第一次看见沈璧君的时候,就觉得沈璧君是她这一生中,所见过的最温柔、最美丽、风度最好的一个女人。

 现在她还是有这种感觉。

 但沈壁君却已有些变了,变得更沉静、更忧郁、也变得憔悴了些。只不过这些改变印只有使得她看来更美,一种令人心醉的美。

 她的眼波永远是清澈而柔和的,就像是春日和风中的水,她的头发光亮柔软,她的肢也是柔软的,像是春风中的柳枝。

 她并不是那种让男人一看见就会冲动的女人,因为无论什么样的男人看见她,都会情不自,忘记了一切。

 现在她正慢慢地走了进来。

 她绝不做作,但一举一动中,都着一种清雅优美的风韵。

 她穿的并不是什么特别华丽的衣服,也没有戴什么首饰,因为这些东西对她来说,都已经是多余的。

 无论多珍贵的珠宝衣饰,都不能分去她本身一丝光采。

 无论多高贵的脂粉打扮,也都不能再增加她—分美丽。

 像这样一个可爱的女人,为什么偏偏如此薄命?

 忽然问,大厅里所有的人,呼吸都似已停顿。

 这就是武林中第一美人沈壁君。

 他们终于见到了沈壁君。

 有关她和萧十一郎之间,那些凄凉而美丽的故事,他们不知已听过多少次。

 现在她的人已站在他们面前。

 他们实在想多看几眼,却又不敢。

 这倒并不是因为他们生怕唐突了佳人,而是因为地身后那两双刀锋般的眼睛。

 沈璧君并不是一个人来的。

 她身后还有两个人。

 两个瘦削、修长,就好像两竹竿一样的老人。

 他们身上穿着的长袍,却是华丽而鲜的,一红一绿,红如樱桃,绿如芭蕉。

 他们的神情看来仿佛很疲倦,须发全都已花白,但他们一走入这大厅,每个人都忽然感觉到一股凌厉人的杀气。

 利器神兵,必有剑气。

 身怀绝技的武林高手,视人命如草芥,身上也必定带种杀气。

 无论谁都可以隐隐感觉得到,这两人一生中必已杀人无数。

 看见这两人,厉青锋的脸色第一个变了。

 他们本是属于同一时代的人,厉青锋当然知道这两人的来历。

 风四娘也知道。

 她忍不住轻轻吐出口气,道:“钩子。”

 花如玉道:“两只大钩子。”

 风四娘道:“我见过他们。”

 花如玉道:“在逍遥候的玩偶山庄里?”

 风四娘点点头。

 萧十一郎和逍遥侯决战的那一天,这两个老人也在路上相逢。

 花如玉道:“你现在总该知道,我说的话不假了吧?”

 风四娘又点了点头。

 她并不知道他们和逍遥侯的关系,只知道他们也在逍遥侯门下。

 逍遥侯门下的人,当然不会对萧十一郎怀有什么好意。

 花如玉道:“所以你一定要想法子,让沈璧君也知道。”

 风四娘道:“我想不出法子。”

 花如玉道:“我们后面有道门,你看见了没有?”

 风四娘看见了,门很窄。

 花如玉道:“出了门,你就可以看到一间细小木屋。”

 风四娘在听着。

 花如玉道:“那里是女人方便的地方,你若能将沈璧君带到那里去,就可以放心说话了。”

 这里的男人们自恃身份,当然绝不会到那种地方去偷听。

 风四娘叹了口气,道:“好,我想法子。”

 他们本在耳语,新婚的夫们,本就常常会咬耳朵的。

 可是那两个老人的目光,却已闪电般向他们扫了过来。

 风四娘虽然明知他们绝对听不见这里说的话,却还是不吃了一惊。

 幸好这时她已看见了沈璧君温柔的笑容。

 沈璧君当然也已认出了这个“吓死人的新娘子”正在微笑着向她示意。’

 风四娘也笑了。

 那朱衣老人忽然道:“想不到‘金弓银丸斩虎刀,追云逐月水上风’厉青锋也在这里。”

 绿袍老人道:“他一定想不到我们会来的。”

 厉青锋的脸色铁青,冷冷道:“两位居然还没有死,实在是令人意外得很。”

 朱衣老人道:“但你却已该死了的。”

 绿袍老人道:“若不是我们手下留情,三十年前你就已该死了的。”

 厉青锋冷笑道:“不错,我的确早就该死了,谁叫我一向独来独往,连个帮手都没有。”

 朱衣老人沉下了脸。道:“我与你手时,他并未出手。”

 绿袍老人道:“我一个人也随时都可以对付你。”

 厉青锋道:“我若有个帮手,也不会叫他帮我两个打一个的,只要他在旁边呐喊助威就已够了。”

 朱衣老人道:“很好。”

 绿袍老人道:“好极了。”

 朱衣老人道:“是你出去,还是我出去?”

 绿相老人道:“这次该轮到我了。”厉青锋大笑,道:“很好,实在好极了,三十年前的那笔帐,你我正好就此结清。”

 这三个人虽然都已有一大把年纪,竟是姜桂之,老而弥坚。

 三十年前的一点点仇恨,他们竟直到现在还没有忘记。

 厉青锋已霍然长身而起,绿袍老人也已转过了身。

 沈璧君一直静静的在旁边看着,忽然轻轻叹了口气,柔声道:“前辈们若想在这里杀人,就该将这里的主人先杀了才是。”

 她的声音还是和昔日同样温柔优雅,可是她说的话里却已藏着锋锐。

 这两年多来的生活,毕竟已使得她学会了很多事。

 绿袍老人看了厉青锋一眼,冷冷道:“你我既然都还没有死,又何必急在一时?”

 厉青锋冷笑着,终于也慢慢地坐了下去。

 风四娘又笑了。

 她走出来,拉住了沈璧君的手,嫣然道:“我想不到你会来,你一定也想不到我会在这里的。”

 沈璧君微笑着,点了点头。

 风四娘笑道:“幸好我们之间,并没有什么旧债要算。”

 沈璧君嫣然道:“你还是没有变。”

 风四娘道:“但你却似已有些变了。”

 沈璧君眸子里的忧郁更加浓了,凄然垂首,默默无语。

 凤四娘又笑道:“但我却还是个吓死人的新娘子,我每次见到你的时候,好像都是新娘子。”

 沈璧君也觉得很惊奇,但却并没有问她怎么会又做了新娘子”这个出身世家、教养良好的典型淑女,还是和以前一样,从不喜欢过问别人的私事。

 风四娘眨着眼,看着她,道“你一定走了很久的路,才到这里的。”

 沈璧君道:“嗯。”

 风四娘道:“那么你一定已经…”

 她忽然附在沈璧君耳旁,低低说了两句话。

 沈璧君的脸红了,红着脸点了点头。

 风四娘却笑道:“这又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我带你去。”

 她真的拉起沈璧君的手,走向旁边的小门。

 沈璧君的脸更红,却也只有垂着头,跟着她走。

 老人对望了一眼,眼睛里却不出笑意,他们当然知道风四娘是带沈璧君干什么去的。

 他们都觉得风四娘实在是个很妙的女人,都觉得这实在是件很妙的事,别人请来的客人刚进了门,她居然就拉着人家方使去。

 这种事除了风四娘外,还有谁能做得出呢?也只有风四娘做出这种事的时候,别人才会觉得有趣,不觉得诧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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