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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七

 东启聪要任固市人民政府市长了。这信息像雷一般,随着仲的莅临,传遍江口大地,响彻江北长空。表示祝贺的人纷至沓来,有寄贺卡的,有打电话的,有让人捎口信的,有头碰面即兴表达的,可谓形式多样,门庭若市。让东市长激动的是,在众多的祝贺人群中,竟然有两位江北省委常委,有三位副省长,有多位省人大和省政协的领导人物,至于市级县级政界要员,已多得令人眼花缭了。可是,东启聪上任背头县委宣传部长和改任背头县政府常务副县长时,却没有一个省级领导理睬他,即使有一些人向他祝贺,那质和量与时下真是异常悬殊,无法比拟了。是啊!昔日的背头与今的固无法相提并论,昔日的副职与今的正职又有天壤之别。省会江口市在江北省有举足轻重的分量,而固在省城江口市则有举足轻重的功能。它不仅是江北省一百多个县市中的排头兵,而且早已跻身全国综合实力百强县市之列。这样的富市,哪个领导不喜欢。东启聪将那些颇有分量和影响的人物的贺卡贺信整理好,放进一个影集册子,不时翻阅一下,真有点受宠若惊的感觉,这些人物,后对自己很有价值啊,说不清哪一天,哪一件事就派上了用场,应该打个电话表示一下,感谢他们的祝贺和支持。

 能到固市任职,东启聪打心眼里高兴。还是多年以前,他刚当上江北报社驻江口市记者站站长时,来到固市调研,就受到市委孙书记的接待,还有宣传部的冉部长,对他的到来十分重视,印象最深的是那位既是固市委常委,又是江北省人大常委,实职是固市春光镇委书记兼春光农工商联合总公司董事长与总经理的季发达。第一次与他谋面,就将一辆新桑塔纳轿车送东站长使用,直到东启聪当上《江口晚报》总编辑,才将汽车还给季发达。固人真热情,又厚道。也是这种缘故,东启聪当站长和总编辑时,没有少写少发有关固的稿子。只是后来到背头县任职,就与固接触少了,不过,心里一直没忘记他们,特别是季发达,这样的政界企业界“两栖”人物。感的东启聪预感到,自己就要成为一个颇具实力的人物了,是在宣布固市新一届班子成员时,东启聪真正领略了固的实力和风光。这一天,江北省委组织部常务副部长亲自莅临固,跟随来的还有省委组织部地市处处长和办公室主任,因为有两位直属省管的干部工作变动,他们要正式宣布人事任命,一是市委书记调离固出任江口市副市长,二是紫市长改任市委书记,晋升为副厅级。与省委组织部同时来到固的还有江口市委常委组织部部长一行三人。他们是来宣布东启聪任固市政府市长这一决定的。当就要卸任市长出任市委书记的紫市长向东启聪代工作之后,东市长方感到,固市的人、财、物大权,几乎都在市长手中。所谓人权,是固市全部吃国家财政供应的公务员及事业人员,全由市长掌握,一市之长是当然的市编委主任,无论进固市任何吃皇粮的单位,只要有了市长的签字,就畅通无阻;所谓财权,是政府拨给各项工作计划的开支,都需市长签字同意,不仅如此,市长还有自己的备用金,这是为防天灾人祸与不可预见的问题到来之际的专用资金;所谓物权,固市的国有资产当然属市长管辖的范围…与权力同时到市长身上的是责任,每年必须按期完成上缴的多少亿元税收,这是硬指标,死任务,不能耍赖,也不好虚作假,当然更要保障城市的正常运转,倘若由于人为或渎职的缘故造成了运转失灵或伤亡事故,市长都有不可推的责任…有经验的紫市长宽慰刚接任的东市长说,重点抓住几个龙头企业,上规模的企业,只要它们正常生产,咱固的税收就没啥问题,至于安全问题,重点抓住几个有可能出问题的企业,像煤矿、炸药厂、运输公司之类的企业,问题就不大了。最后,紫市长向东市长传经式的说,其实做市长不难,说到底就是抓住几个人,这几个人一定要得力,要能干会干实干。至于有那充数的,吃闲饭的,混日子的干部,你市长拿他们也没办法,这些人都是有关系有子的,就别管他,关键部位只要有干活的人,就坏不了事…

 东市长是在与紫市长代工作中产生好感的,以往,他没有与紫市长接触过,没有想到,紫市长像孙书记一样豁达热情诚恳,他不仅代了政府工作的注意事项,还将自己多年的经验传授给了新任市长。最后,紫市长掏心窝地说:“东市长,你来咱固,是与固有缘分,你与我搭档,是咱俩有缘分,你说,是不是?”东启聪一时没有悟出紫市长的意思,只是以半认真半疑惑的眼光看他。紫市长接着说“你一定知道‘紫气东来’的典故吧,还是秋时,老子西游,将至函谷关,关令严喜望见关上紫气浮动,老子乘青牛从东方来。这就有了‘紫气东来’之说,这是祥瑞降临,贵人出现啊!东市长,你一来我就想,这不是缘分是什么?那江口市正在咱固东边,你由东往西到咱固,不是贵人出现是什么?哈哈…”“噢,紫书记,”东启聪渐渐悟出,面前的书记就姓紫,怎么如此巧合,也许紫姓与东姓的组合,真的就是祥瑞而至?“你说的还真有意思,但愿吧,愿咱们是黄金组合。”东启聪由衷地笑着,以钦佩的眼神对视着紫书记。

 “绝对的黄金组合,东市长,你水平高,愚兄也不是糊涂人,咱俩能不黄金吗?哈哈,干了这么多年市长,我算懂了治理一个城市的秘诀,太简单了。”

 “简单…治好一个城市,太难了。”东启聪有些不解地说。

 “其实,就是两个人,治好一个城市,只要市长与书记联起手来,互相体谅,互相理解,互相支持,保持一致,求同存异,成了,只要做到这些,保准平安无事,市长书记最终是双赢,各得其所。哈哈,你信不…”

 “我信,我信,紫书记,只是我没一点经验,这方面,全靠你点拨了,紫书记。全靠你点拨了。”

 “说到底,市长也好,书记也好,别看权力怪大,谁也离不开谁,书记市长要是相互不,再相互拆台,别说工作上不去,就是俩人的私事,也不成。这事,我有教训。”

 “我信,我信,紫书记。”东启聪附和着紫书记的意思,他想听他深谈下去。

 “跟你这么说吧,东市长,你说书记的权力大吧,真大,可是,在一个市,也有他那权力伸不到的地方。比方说,书记有个关系户,是那种离了休的老领导,他们家有个年轻人要往咱固市安排,当然是吃财政全供的公职,你说,这事市长就是不签字,能成吗?再说,市长有个关系,求他把咱固的哪个干部提拔一下,安上个什么‘长’,这事又得市委常委研究通过,组织部下文才行。可是,书记要是不点头吐口,再多少使点眼色,常委会上能通过吗?肯定黄了,事黄了,市长的面子往哪搁啊?相互需要理解的事多了,我只是举个小例子,所以说,市长书记得团结和谐,互相关照。毕竟一个城市只有一个市长,一个书记,就这两个人,能有多少关系,照顾了俩人的关系,也无伤大局。你说,东市长,我说得对不…”

 “对…对,紫书记,你说的有道理。”

 “说心里话,在咱固,这个书记早晚还得姓东,你信吧,东市长。”

 “怎么,姓东…”东启聪被紫书记突然转移的话题蒙了。

 “我只是干一届书记,东市长,不瞒你说,我来固时间太长了,再干一届书记,就待够十年了,我得回江口市,到时书记的位肯定非你莫属,这事我看准了,东市长。”

 “你是要更上一层楼吧。紫书记,到那时你这副厅级也该扶正了。是不是再留固,要耽误大事哩。”东启聪是这样理解的,紫书记到这一步,在固市算是到顶了,他肯定还想高升,不换地方能升得上去吗?“紫书记啊,你应该高升是真,到那时我能不能接班,还真是个谜。”

 “不——不——不,东市长,我不会再高升了,这是板上钉钉的事,到顶了,换不换地方,都是副厅级。我的命也就是这个气数,也很不错了,能混到副厅的有多少人,不多啊。不过,东市长,你要接班,做固的书记,以后还要高升,也是板上钉钉的事,哈哈,你信不信?”

 “要说气数,紫书记,原来我不信这个,在大学时有个讲《易经》的老师就讲过关于气数的哲理,听他讲了以后,对气数的说法我有点半信半疑了,我不太在意这些,也没真正懂气数的原理。我还是以为,事在人为,世上的一切都是能改变的,谁敢说谁的政治前程到顶了,谁又敢打保票,谁一定要高升什么的。如今这世界,什么奇迹都可能发生,你说,是不是?”

 “是啊,是啊,从道理上讲,是你说的这么回事,你刚才说到《易经》,那可是大学问啊,前些时我去发达的经济大国美国、日本考察,人家那地方研究咱中国易经的人都很专业了。如今咱国内不少大学的哲学系增补了易经这门教程,再不重视易经,恐怕用不了多长时间,外国人研究易经的成果就超过咱们了,我也是这几年喜欢上易经了。不得了啊,用易经的原理诠释社会,破解人生,其实无论什么事,都是有规律的,可不是你想怎么就能怎么,你信不,东市长。”

 “哈哈,没想到紫书记对国学这么有兴趣。要说我不信这些,也不对,因为我没有证据,要说我信它,也不对,也是缺少证据。也许,怨我没懂这门学问,是不是?紫书记。”

 “东市长,就拿咱俩的组合说吧,我看了你的履历,你生在庚子年腊月除夕,属鼠;我呢,也属鼠,却是在戊子年正月初一,只是差了一轮,实际我大你十三岁。因为我是鼠头,货真价实的鼠头,是在正月初一的凌晨,如果再早生一小会儿,就不属鼠了,该属猪了。你呢,地地道道的鼠尾,一个鼠头,一个鼠尾,组合到一块儿,不是缘分,是什么?还有,咱俩到一块儿的时候,其实我已到顶了,不可能比现在再高了(指职位级别),我是大年初一生人嘛,初一是什么日子,是一年中的美好到了巅峰的时间,你是腊月除夕那天生,是一年中怀希望,而且美好就要来到的时间,看看,你的明天多美好。我呢,就这样了,你说,我胡侃的对不——”紫书记的笑脸看着并没有答话的东市长,他似乎在玩味这些有些传奇,又有点似是而非的逻辑,还是紫书记轻松的调侃打断了他暂时的思索:

 “我也是胡乱扯,胡乱扯,东市长,别在意我胡扯的这些,不过,有一点我是认真想过的,你算一算,能从正县晋升为副厅的干部,能有多少?少得可怜啊,就拿咱江口市的六个县市说,也就咱固市时不时能出个把副厅,别的县,四大班子就是任一届,也难出一个啊!这好事还叫我摊上了,行了,够了,也值了。我要再想从副厅升正厅,那就没有自知之明了。不过,也不是不想,东市长,我要说不想,你肯定不信,是咱的条件不行,无论哪方面,跟人家有晋升潜力的干部比,都有差距啊!所以,我就不想这好事,免得得劳民伤财,还徒劳无功。你东市长不一样,你确实有潜力,真的,我说的是心里话。本来么,人的命就不一样,待我离开固时,人生最黄金的时节已经过去,就像刚刚过去大年初一。东市长,你跟我不一样,待你离开固时,时值一年中的除夕,来的是热腾腾的大年,最好的日子等着你呢,你不信,那就等着看吧。”

 紫书记说这话,也许是即兴发挥,不过,对东启聪,他是真的看好了,这个能突然杀进固的黑马,一举挤走“夺魁”呼声很高的常务副市长和常务副书记,绝对是有强劲竞争实力和坚硬背景的人物,不管组织干部道出他有多少被提拔重用的理由,对在政界打拼多年的紫姓官员说,他都不信,至少不完全相信,因为他有自己的见解和判断,他会在心中反驳道:“像东启聪这样所谓年轻化、知识化的干部多了,为啥不叫那些人来做固市长,偏叫他来?”然而,既然上级派来了新市长,这就是现实,一个自己无法改变的现实,尽管先前自己倾向让搭档多年的常务副市长坐这把椅子,如今已完全不可能了。怎么办?那就去适应现实,顺从现实,进而从现实中找到积极的因素,再将它加以利用起来。也许,东启聪的到来不是坏事,甚至是坏事变好事,这就看你怎么把握了,这是紫书记对东启聪的背景和经历稍加研究之后,心态发生的微妙变化。所以,紫书记很快地调整了自我,以诚恳、大度、的姿态主动与东市长结盟友,以达到互利互惠的双赢目标,即使东市长不能成为竭诚的“战略伙伴”至少也别相互拆台。东启聪虽然年轻,但他已不再稚且很有灵气,他听得出,紫书记的话哪一句是真,哪一句是假,哪一句是逢场作戏。但是,既然紫书记能说出这么多“心里话”自己就应该顺着人家的意思走,东启聪也道出许多心里话,并以一个师弟请教师兄的姿态,请教紫书记一些问题,表现出他的谦逊,以及他也期盼与紫书记诚协作默契配合的真诚愿望。

 新的职位给东启聪带来全新的感觉,他似乎觉得固市政府大院,就是自己的家,固这个城市,也是他的,他也是固市的,在这方天地,他不用再向任何人请示,只要是自己看准的事,就下指令叫人去干。只要是自己想做的事,就能做得成,虽然政府对面是固市委,市委书记比政府市长的分量还要重些。在固市,数一号人物,应该是书记,通常的排序市长只能是二号人物。可是,由于紫书记的大度开明,加之市长与书记达成的默契理解,如今,两个人都放开手脚,各干其事了。而且,紫书记对东市长还表现得特别关心,前天,他告诉东启聪为了使市长休息得更好,生活得更方便,特别是弟妹来了有回家感觉,他特地指示办公室主任为市长物一套合适的房子,作为政府公寓使用。在背头县工作期间,一直住在寝办合一的政府办公室里,有特殊情况也就是在背头宾馆临时开个房间。眼下做了政府一把手,说起来市长是可以享受这个待遇的。可是,如果书记不说话,自己为自己安排这事,会觉得不很顺当。也是碍于这种顾虑,东启聪就没提这事,反正固距江口市不远,星期假驱车走人,平时还睡在寝办一体的房间,也不是不能将就。现在既然书记主动为自己安置公寓,东启聪也就欣然接受,毕竟在固的工作才刚刚开始,以后日子长着呢。没有想到,紫书记跟东市长通报安置公寓的第二天,办公室主任就找市长汇报情况了。实际是房子已经物好了,而且找了两处,主任请示市长,让他挑选。东市长挑选了濒临固宾馆的一小套房舍,这是一套两室两厅的房子。东市长没有选择那幢豪华的连体别墅,他觉得用不着住那么宽敞又那样招眼夺目的房子,毕竟自己的家在江口市,这里充其量只能算个家外之家,有个窝就行了。接下来,主任领东市长奔赴房舍查看一番,征求市长意见,需要怎么装修一下。东市长只是说,这房子马上就能入住,不用大动,只是简单粉刷一下墙壁,再将照明线路稍稍改动一下就成。房子很快收拾好了,里边配备好了桌椅铺、书架衣柜、家用电器,还有燃气炉灶和炊具之类。东市长并不打算每天都到这里休息,只是想有时在办公室累了,散步到这里小憩一下,爱人倘若哪天来了,不用去宾馆开房,惊动四方,也不用招摇过市的进入政府大院,就可直驱这个家外家了,当然,这机会很少。让东市长没有想到的是,在这个公寓接待的第一个客人是季发达。是东市长刚从背头县到固市的第二天,季发达就要做东请市长吃饭,还叫来了当年东启聪第一次来固时,陪他午餐的冉部长,如今这位当年的宣传部长改任市委纪检书记了,而季发达已成为固市委副书记,他的任职属于兼职,并不占市委头衔的职数,也不用到市委上班。

 季发达走进东启聪的家外之家,将两室两厅的旮旮旯旯转个遍,然后边拨通手机边走进洗手间。东启聪依然坐在客厅,待季发达从洗手间出来,天南海北的与东市长扯的时候,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传至楼道,接着就有人按响门铃,还没等房子主人起身,客人已越位开门,接踵走进四五个汉子,有搬高靠背皮转椅的,有搬电视机和音响的,有个人扛个小电视柜。还没等东启聪回过神来,季发达就说话了,你有了新家,我理该好好暖房,请来亲朋好友热闹一番,又怕你不让,只好委屈领导了,就找几个人,把家里摆设稍稍配配。搬东西的汉子早已在“喧宾夺主”人的手势下各至其位各司其职了,房屋主人还是拒绝季发达的过盛热情,说这里的一切都是公事公办,何必用季老板破费操劳,还是别这样的好。季发达却说,也没给你啥好东西,电视机嘛光客厅一个,多不方便,您要是躺在上,想看一会儿,总不能再往客厅跑吧,往卧室再摆一个,多方便。还有你这洗手间,配那热水器不中,我用过那牌子的,光出毛病,正洗着澡,热水突的凉了,有会儿是热水突的烧了,敢把身子烫伤,跟你换个名牌,进口的,保准使用安全,还有套音响,忙了累了一天了,回来打开听听音乐,不该吗?咱听不起吗?东启聪还是觉得有点过意不去,好几年了,一直没与季发达接触,如今一见面,就送这厚礼,自知有点受用不起,就依然表示拒收的意思,尽管他也知道季老板的为人做事,送进来的东西,你是退不出去的,最后还是季发达一锤定音了。

 “东市长,别客气嘛,你要是不嫌俺季发达送府上这些小东西太孬,就别推辞了。东市长,以后俺可是全靠你关照哩,你就是俺的当家人,一家人还能说两家话嘛…”

 话说到此,东启聪还能再说啥。其实季发达送来的东西,哪一件都不孬,东启聪已看见了。抬进卧室的电视机是眼下最时尚的,索尼牌的平面直角;音响是荷兰飞利浦的;热水器的纸箱上印着的牌子,正在电视台的黄金时间嗷嗷叫着做广告好长时间了;那把高靠背皮椅,只是看看那架势,那质量,那泽,要比政府配的皮椅高档多了。只是了几支烟的工夫,季发达就率领几个汉子咚咚咚地下了楼梯。东启聪方往两室和洗手间转了一遭,卧室不仅增添了电视机,还装上了开关方便的袖珍头灯,书房里新装的台灯更好,是那种可以随意转换角度改变长度任意调光的新产品。走进洗手间,突然发现洗漱台上放着一套精美的法国进口女人化妆品,东启聪知道这种牌子,是一次与子思思逛商场的化妆品专柜时,有个专柜经营这种牌子的化妆品,思思掂来掂去那些瓶瓶袋袋,反复细读化妆品说明书,又认真看那典雅艺术的包装,最后还是忍痛割爱了,价位实在太高,高得离谱,尽管这种价位对思思和已经做了副县长的启聪并非消费不起,思思和他只是觉得这东西虽好,但并非物有所值,他们舍不得花去上千元购这玩意儿,谁知这个季发达却不声不响的将如此昂贵的东西送货上门了。东启聪盯着化妆品,心神一时有点不安起来。但是转瞬之间,他想开了,不就是上千元人民币么?算什么啊,如今老板送礼,倘若送钞票,哪个一出手不是几千元啊,比起他们赚到的钱,只是一罢了,想到这些,东启聪的心平静下来。他又从固市季发达想到背头县的宋城金,真有点相似,不过,那宋城金说话太野,他还记得,那次俩人喝酒时,宋老板竟然说,如今这日子真好过,白天想吃啥吃啥,夜里想尻谁尻谁。太鲁了,这话要是传出去,影响太坏了,他宋城金凭啥想干啥就能干啥,还不就是有钱嘛,他的钱是怎么挣到手的,还不是政府支持的嘛。他在背头修那路,建那桥,听说就挣了快两千万元,要是招标时政府不向他倾斜,他能揽住那么赚钱的工程吗?其实,这种活不论揽到谁手里,都要发财的。想想这些,东启聪的脑海里慢慢地有了一种不平衡的感觉,觉得他们的钱挣得太容易了,他只是略的掐算一下,就这一个工程,比自己做一辈子官挣的钱还要多得多,没待他再往深处去想,这时一连打来几个电话,都是约他吃午饭的,对方还特别强调,若是不想去已定好的饭店,那就由他东市长点地方。东市长想吃什么就点什么,这种盛情邀请,东启聪一连拒绝了三次,最后,接受了第四个人物的请吃。没办法,自来固市,只要临近吃饭时间,自然有人请吃,不应邀请人家就不高兴,想一想,还是做官人比做老板高贵。他宋老板只是白天想吃啥吃啥,他不管吃啥,当然得自己掏包,自己呢,那么多人请吃都不去吃,都懒得去吃,若是他们知道自己想吃啥,都会跑着跳着来送啥,当然还不用自己破费花钱,多自在啊,多风光啊,多体面啊,怪不得人人都想做官。相互比比,自己还是比老板强,虽然没他那么多钱,可是根本用不着自己花钱啊!至于宋老板说那夜里想尻谁就尻谁,做官的不能这么放肆离谱,太不像话了。做人嘛,还是得讲规则的,特别是做了官的人,要么,社会上何以那么多人尊敬政府官员呢。

 自做了固市市长,除早餐外,每午餐与晚餐都得认真掂量权衡,看是应谁的请吃合适,至于吃什么已不再重要,因为东启聪早已是想吃什么点什么了,而且这种请吃的生活态势使他开始腻歪了,惟一关注的是跟谁一块用餐。实际上一个市长的每一次应请赴宴,都有一定的工作含量,请者则有一定的期望值,双方这种状态,使被请的市长有一种居高临下的优越感,每每赴宴,虽说是白吃白喝,却成为对请者的一种恩赐,至少是给足了请者的面子。也是做了市长的缘故,工作担子重了,节奏快了,强度高了。近来因固河风景区绿化工程招标,市区老城改造拆迁,加上创建全国卫生城市一系列大事,东市长一连半个多月没顾上回家了,虽然固距江口不足百公里,可是一市之长却难以身,不像那些副职,说走人一拍股扬长而去了。做了市长的东启聪方体会到,一市之长,就是一市的家长,大小事都有人请示市长,问这事该怎么办,好像若没了市长,这事就没法办了。有些事市长还必须到现场看看方能定夺,这叫现场办公。当然,也有许多事下边的人是不向市长请示的,是那种没什么责任又有实惠的事,他们不声不响就做了。也许东启聪做市长时间尚短,总是使劳与逸不能完美结合,不过,劳虽然是劳,并不费心费脑,即使有不懂的事情,市长只要张张嘴,懂行的局长和主任或工程师就来耐心向自己汇报了,汇报过了市长就略知一二了,就可以下指示了。这种忙只是忙了身子,占了时间,市长只用来回走动,指手画脚即可,忙到第三个星期,东启聪看看历记事本,这个星期天仍有任务,上级部门下来检查全市卫生,固市正在创建全国卫生城市,如果创卫成功,不仅为固市增添一道光环,也为市长的政绩平添一笔光彩。领导要来了,作为东道主的市长能不在家候吗?东市长知道,这种上级下到基层市县的检查,是由固市的上级领导陪同的。一般情况,在固的时间不会太长,最多只是看看转转听听再吃顿饭,这些活动加起来,也就是半天时间,有那领导子急,事也多,一落地就跑马观花地蹿起来,一帮子人跟着颠的撵,一气跑上两个点,就煞住了,不再往下看了,理由是窥一斑而知全豹,而后偃旗息鼓,驱车走人,连饭也不在当地吃。倘若东道主盛情相请,期望用过餐再走,或者得寸进尺的相邀,期望住上一宿,这种愿望会立即被贵宾摇头摆手拒而绝之。随之出口的是××地方的××领导已经在那里等着哩,得马上赶去,或者是××班的飞机票已定过了,得赶紧飞去…东启聪倒是巴不得来检查创卫工作的领导是个跑马观花的人物,能一落固大地,就想赶紧走人,往那正等他们赶去的另外的地方奔。这样,这个星期天就有自由了。不管是哪号领导来固,东启聪已与子艾思思约好,星期六下午用自己的专车把她接至固,在这里度周末,不然,就太不近人情了。上两个星期天都没有与思思见面,尽管子理解自己,还鼓励自己努力工作。

 艾思思是被挂着“江A00068”牌照的奥迪轿车接到固市的家外家的,走出丈夫专车的时间大约是下午五点钟了,时钟不到六点,东启聪的电话座机及手机已叉响起来,来电者几乎发出同一种热情的声调,邀请东市长偕夫人赴晚宴,之后再进固豪华的歌厅娱乐消遣。怎么是这样,子刚进固,消息就不胫而走,事先还特意嘱咐司机小,接艾思思只是接艾思思,没有其他任务,别惊动“四邻”东启聪知悉子的脾气,思思是个文静的女人,许是自幼受家庭影响和父亲熏陶,干什么事都不张扬,更不想出头脸于大庭广众面前,去显示自家的富贵和阔气,如果想那样,机会对她就太多太多了,她需要的是有着和谐节奏的生活,她期望的享受是在平静中孕育的情,在巅峰上找到的平静。她厌烦那种无休无止的喧闹和莫名其妙的狂,更侧重追寻于精神世界而淡化了物质的享用。理想的生活对她应该像诗歌一样富有韵律,如美术一样颇有色彩,似音乐一样含蕴情调,许是如此诸多因素,造就她的举止永远是那么从容,且略带矜持,言谈时是那么温柔又恪守规矩。是啊,艾思思是与许多人不一样,还在她的少女时代,就有那么多的宠爱和快乐纷至沓来,想拒绝都拒绝不掉,可是她的那么多同龄人,时时都在期盼宠爱和快乐,却期盼不到。艾思思是高贵的,到固度周末,若不是丈夫主动相邀,又派专车接送,她是不来的。她不想使自己的行动给别人带来不便,包括她的市长丈夫,她不想因自己的到来影响市长的正常计划。来固,对于她,只是与丈夫说说心里话,亲热亲热,如有可能,最多是到固的风景区小游小游,她至今没有去过那个固河与黄河汇的景区,只是听说那地方如何如何美丽宜人,所以,来之前,与丈夫就达成共识,别得惊天动地的让固官方接待。谁知市长夫人光临固有这么大的动静,尽管不动声消息却不胫而走,东启聪很快将电话打至夫人艾思思,告诉她已有不少朋友盛情相邀,安排晚宴和活动,并且说这事不能怪他,只能怪固人太猴,太神通了。艾思思虽然有自己的生活格调与待人接物的方法,但是她并非主观的理想主义者,在许多场合,她是现实的,特别是在丈夫上任市长不久的固,自己的一举一动会潜移默化的给丈夫带来一种舆论,她不能生硬地封杀朴素的热情和由衷的尊敬,更不能让丈夫里外为难。接到东启聪电话之时,她毫不犹豫地作出决定,既来之,则安之,就大大方方接受人家的邀请,该赴宴赴宴,该娱乐娱乐,对这种盛情诚意,艾思思并不陌生,无非是饮酒、唱歌和跳舞。东启聪得到夫人随和的应允,心里自然高兴,就将企图招待他们的人物的身份告知夫人,让她选择。其实,他告诉夫人的信息,已经过自己的过滤,那些想款待他们的人,并不够资格或不适宜做这种角色,在他这一关口就淘汰了。艾思思听过丈夫提供的信息,不假思索地选择了固市旅游局长。她只是想,固这地方无论餐饮宴席,还是歌舞娱乐,哪里能与省城江口市相比,来这里不是为了享受这些东西,然而固市的旅游开发在省城已小有名气,有些已宣传的纷纷扬扬的景区,自己还没去过,何不趁这个机会了解了解固的旅游资源,再选个景点,转悠转悠。听过夫人的选择,东启聪笑地说,真是不谋而合,我也是想的他…旅游局长从东市长口中得知,他已获得做东的资质,可以为市长夫妇尽地主之谊了,高兴得颠的就像大工头刚获悉中了标的喜讯,立马吆五喝六指示部下全方位行动,为招待市长夫妇奔忙起来。谁知,只是转眼工夫,去固大酒店订餐的人反馈过来信息,像样的豪华大包间全都订出去了,总不能在大厅招待市长夫人吧。这一下急坏了局长,唉,也怨时间太仓促了,谁不知固这地方请吃厉害,像样的酒店包间,不预订哪行,可这是请市长,无论如何,这不是理由。接连他打出三个电话,分别打至另外三家酒店,当然是固有特色又有些档次的酒店,很遗憾,尽管找的都是酒店老板,老板还是无奈地说,实在没办法,人家预订的包间,总不能把人家撵走叫你进来吧…旅游局长没敢对老板们讲,他请的是东市长还偕夫人,东市长有代,赴宴可以,但不要声张,以免得地动山摇的,市长特别强调,夫人思思不喜欢人太多又太热闹的场面。对着“四面楚歌”的局面,旅游局长急得浑身冒汗了,不过,旅游局长并非束手无策之人,一急之下,他驱车蹿进固市大酒店,直奔总经理办公室。还好,老总正在房间边抽烟边打着电话,见旅游局长进来,边点头示意,让他往办公桌一侧的双人沙发上坐,局长哪里有坐下来的工夫,时间毕竟不等人,马上就到机关下班酒店开宴的时刻了,他信手从提包里取出一条大中华香烟往老板桌上一甩,就要张口说话。总经理瞧着他焦急的样子,只是用左手伸直的食指贴着嘴,示意先别讲话,电话尚在继续打着。待少许时间,电话终于打毕,总经理方笑嘻嘻地对视着局长说,今天的太阳从西边出来了吧,嘿嘿,局长咋会想起来贿赂我这个坐冷板凳的人啦,嘿嘿嘿,边说边将大中华香烟推进抽屉里,又出自己的一支精品江北香烟,递给局长。局长火急火燎的告知了眼前亟待解决的难事,总经理十分从容又疑惑地反问道:“真的吗?人家东市长做你的客人,让你设宴?”是啊,在固市,作为一市之长,还用他这个旅游局长请吃吗?只要市长一出场,走到哪里,就吃到哪里,总经理在固这地方不是一年半载了,他太知道固的“风俗人情”了。旅游局长看着总经理有些开玩笑又有些顽皮的面庞,就将今儿个东市长夫人光临固的事说了一通,还补充道,东市长特别嘱咐他,夫人不喜欢人太多又太热闹的场面,不要对外人讲是请他东市长的云云…总经理方才相信,且不紧不慢的道,这样吧,有个包间,是咱政协老主席预订的,不过他没定死,即使他的客人来,也到八点半以后了,你就用这个包间吧,老主席的客人万一来了,我再想办法就是。听过总经理的话语,局长激动不已,双手握着他的手,连说谢谢——谢谢,还说,以后老板有什么贵干,直?吩咐啦…刚才还焦头烂额的旅游局长顿然轻松下来,马上电话招呼他的办公室主任过来点菜,主任说马上就到,马上就到,边又汇报一个信息,刚才得悉去联系歌厅的副主任说,那家银行的歌厅可以用的,但是人家提出,明天有个五十人的关系旅游团队要来咱市,要求两个景点免去门票,局长马上回话,说,好——好——好,他们提什么条件都行,免门票的事我回头协调。要说固市的歌厅是不少,但大多是营业质的,来的人太杂,若招待东市长夫妇,显然不太适宜,之所以选择这个银行的歌厅,一是它是银行内部的歌厅,并不对外开放,环境相对就好多了;二是这里刚更新过音响与灯光设备,硬件可谓固;三是这家银行有许多漂亮姑娘,倘若需要她们陪舞陪唱烘托气氛,也十分方便,比在营业歌厅雇用小姐的档次高多了。让局长没想到的是,银行提出要免五十人的景区门票作为使用歌厅的换条件。其实外人并不知晓,作为固市旅游局长,还真的没有免门票的权力,但是在固市的几个景区,还真有免去费用进入游览区的“票”那种票,只有固市政府有权发放,这事不能怨政府太揽权,也不怪旅游局长太无能,都怪早先太没规矩,是个领导人物说个话,就可以免费进景区游玩,结果得景区雇用的工作人员连工资都发不了。政府一急,将大权收回,统一了个风景区管理办公室,简称景区办,设在政府内,任何头头,都没有免费进景区的权力了,包括旅游局长。眼下,旅游局长哪里顾得着股,那是以后的事,先顾头要紧。

 旅游局办公室主任很快来到酒店包间,局长叫他先点菜,菜点好后先别上,待客人到来再说,还特别强调,宴席的菜肴,别考虑花多少钱,什么好就点什么。之后又与办公室主任商量,叫几个合适的人来陪客人,人太少气氛活跃不起来,太多也嘈杂。两人商定人选后,局长赶紧打电话找那家银行行长,告诉他晚上娱乐时,找几个像样的年轻人到歌厅助兴,千万不能冷场。行长听说招待东市长与其夫人,心里自然有了兴致,就爽快地回话,叫局长尽可以放心。

 一切准备就绪,旅游局长和办公室主任及部下的两男两女陪客已到了包间,酒和饮料也准备停当,八个凉菜由主任与局长细心推敲点定,可谓席已备好,只等贵宾光临了。这时局长又将餐桌的座次确定一下,虽然今晚是自己做东设宴,照固规矩设宴人就该坐在主人位置,即面对包间屋门的座椅,东市长夫妇则紧邻主人右侧坐下,办公室主任和其他陪客就随意分坐两边。可是,鉴于贵宾是一市之长,旅游局长怎敢坐在主人位置,就特意将正对屋门的坐椅留给市长,市长右侧坐市长夫人,自己则坐在市长左侧,主任紧挨自己坐下,特让一女陪客坐在市长夫人身边,这样服务沟通都方便。座次刚安排停当,就听到门外一阵脚步声,边伴着“东市长好”“东市长光临”的声,市长一行走至包间,局长主任陪客已站在屋门微笑宾。令旅游局长没有想到的是,季发达这个固名人怎么会随东市长一道走来,谈笑风生的像是与东市长滚瓜烂的老朋友。局长主任热情地向宾客微笑,虔诚弯与宾客握手,然后伴拥着客人步入包间。在局长正指手画脚安排东市长及其夫人落座时,季发达就毫不含糊地确定了自己的座位,坐到了旅游局长准备坐的那把椅子上,然后不容置疑地笑哈哈地说,今天的宴席我做东了。说罢这话又将面孔转向东市长说,东市长,你也真是,弟妹头一次回咱固老家,你也不吭一声,得俺差点儿失了礼。旅游局长一听季发达要做东,马上申辩道,不行——不行,东市长已答应过我们旅游局了,总不能没个先来后到吧。局长说这话时,勉强堆出的笑脸比哭还难看。办公室主任赶紧帮着局长说话,季发达哪里理会这一套,先是冲着主任说,这里没你的事,又面对局长道,旅局长,咋的?你还能不给你季大哥个机会,就是不给这个机会,还能不给你季大哥个面子吗?季发达的话这时稍停顿一下,局长就趁这间歇时间去更正季老板的口误。局长本姓游不姓旅,百家姓中也没有这个旅姓,他知道,季老板叫他旅局长是旅游局长简称的意思,市里那么多的局长,这个姓季的人根本就不想记他们的姓。可是还没等局长话出口,就被季发达的笑声淹灭了,嘿嘿嘿,笑声过后,他又接着刚才的话题批讲起来,我知道你也是随和通达的人,旅局长,我刚才听东市长说了,明儿个还要你们旅游局陪同去固河景区游览,东市长不是给你的还有机会嘛,你跟我争啥子哩,嘿嘿嘿,就这么定了,小姐,来来,点菜。

 游局长一边还想争夺这个请客设宴权,一边说,菜已点过了,要不,我能不让你。

 点过了也不算。小姐,过来,小姐。季发达那赛铜钟的大嗓门,吆喝得一下子跑过来两个小姐,他不容分说,十分武断地指示服务小姐:

 “刚才点的菜不要了,统统换上鱼翅,”边查着人数道“一共十位,对,就十位,按你们的规格上配菜,好了,去吧。”听过季发达点的这种翅,局长不再说话了,显然,他设宴的档次是比不上季发达的,他知道,十位鱼翅的价位,比他计划的宴席价位高出四五倍了,他个旅游局,不是财大气的单位,花钱的事,无力与人家抗衡。季发达看着小姐离去的背影,又唤回她,问,最好的酒有啥?小姐说,有茅台。季发达又问,最好的茅台有哪种?小姐说,十五年陈酿。季发达说,对,就十五年陈酿,先拿两瓶吧。他知道,与东市长喝酒,是不会喝过头的,两瓶足矣。季发达如此大方,旅游局长只好打退堂鼓了,只是觉得,他季发达埋单请东市长,坐的全是自己局的陪客,不大合适,就客气的对季发达小声说,愚弟只有让老兄尽地主之谊了,我们的人太多了。没等局长的话说完,季发达打断他说道,不多,不多,一个也不多,谁敢走,我可不依你,旅局长,你又不是不知道你老哥的脾气。听到这话,局长便顺水推舟地说,好——好——好,听你的,季大哥。说话间,服务小姐已端上了十几个菜肴,又查了查人数,说,是九位,你们多要了一位翅。季发达说,多一位就多一位吧,比少了强,别退了,说不准哪个领导来了,就甭再点了。这时另一个服务小姐开始倒酒,她按照季发达的指挥,先将东市长的酒杯斟,就去斟思思的酒杯,只见思思摆了摆手,将十五年陈酿茅台推开。东启聪忙解释道,思思不饮白酒,对不起了。季发达马上问,弟妹不饮白酒,来个饮料行吧?东启聪说,饮料她更不用,要是有白兰地,她还能饮一点点。听过东启聪道出这个重要信息,季发达拍着脑门,抱歉地说,怪俺,怪俺,咋把弟妹慢待了。然后问服务小姐,有白兰地吧?小姐说有。季发达说,把那最贵的拿来。小姐说最贵的是路易十三。艾思思一听路易十三,马上说,季书记,别了别了,一般的白兰地就行了。她知道路易十三的含金量,那一瓶酒比一桌高档宴席还昂贵,家里的酒柜里就珍藏有这种酒,一般场合也不舍得打开喝的。进酒店前启聪向她介绍过了季发达,这个人又是常委又是老板又是书记,的确不简单,经过这会儿的表演,艾思思对他的印象还不坏,很仗义的,只是稍稍有点野,农民企业家嘛,不能要求有那么高的涵养。艾思思知道该怎么在固出场,该给固人留下什么印象,其实平常她很喜欢白兰地酒的,对法国产的路易十三尤为青睐。这会儿是在固市,在老公任市长的地方,又在众多外人面前,不能像在自家中那么任,若是那样趾高气扬,挑嘴挑食又挑剔,人走后还不知别人咋个议论市长夫人哩。要说心里话,这会儿她还真想享受享受路易十三醇美浓烈的酒香的。

 咋能别了,就那啥子十三,噢,有没十四十五啥的?

 只有路易十三,没有路易十四,十五。小姐答道。

 那就也拿两瓶十三,快啊。季发达看着怔怔的服务小姐,嫌她动作太慢。

 对不起,先生,咱酒店只有一瓶路易十三,您要得多,我们马上到洋酒专卖店去调货。

 咋回事嘛?这么大的酒店,就一瓶十三,季发达发起牢

 也怨路易十三太贵了,喝这酒的人太少了,老板不敢多进,进来了卖不出去,对不起了,先生。小姐十分抱歉地解释着。

 有多贵,一瓶酒能上万吗?季发达不屑地说。

 差不多吧,一瓶要七八千元了。小姐对答。

 不是还不到一万元嘛,有啥不敢的,你老板太小气了。季发达在指责她们。

 对不起了,对不起了。小姐连连道歉。

 好了,好了,一瓶就一瓶吧,先拿过来。季发达不耐烦地吩咐服务小姐。

 小姐总算把圆桌周围的九位客人斟上了酒,因为思思饮的是路易十三,原本两位陪客女士也随她饮路易十三,只是在服务小姐斟酒时,思思让小姐将原来的瓷杯换成透明的红酒玻璃杯,如果规范地饮白兰地酒,思思知道,那是用专制的口小肚大低矮的玻璃杯,这里的服务小姐并不懂这些。饮这种酒,也不能像饮茅台五粮一样,一下子就干了,净了,只能是慢慢地抿,细细地品,方能享受到酒的特殊味道。哪里像喝白酒,一瓶酒一会儿就饮个光,这样一,宴席分成了两组饮酒模式,白酒组与路易十三组。白酒组在季发达主持下进入常规程序,路易十三组则是在艾思思导向下步入宽松随意的境地。酒过三巡,固市委书记突然破门而入,走在他前边的是书记的秘书,身后跟着固大酒店的总经理。进门秘书就说,紫书记来敬酒了,东市长。话未落音,已全场起立,大家微笑的面孔一律朝向紫书记。紫书记走至市长与思思之间,朗朗说道,东市长啊,今天是我官僚,不,是失职,没有为弟妹光临接风洗尘,失职,失职,我是才听说的,对不起了。紫书记将面孔由市长转至思思,说,我罚自己三杯。罚三杯。总经理指示小姐将酒斟上,紫书记一饮而尽,服务小姐接斟第二杯,秘书不失时机地夺过杯子说,这一杯我替紫书记喝了,之后又替书记喝了第三杯。游局长早已走至紫书记的身边,拉他往自己的位子上坐,紫书记说,不坐,不坐,那边还有一摊,不好身。这时,酒店总经理将自己的酒杯斟,十分歉意地说,要说失职,是我失职,是我失职,全怪我了。我罚六杯,罚六杯,总经理随着话音,已落肚二杯,接下来又一气饮四杯。对不起,你们看,再加些什么菜?

 东市长连声说,不用,不用,你们谁也没有失职,是我叫封锁消息的,哈哈,要罚,得罚我了。

 紫书记忙说,哪里的话,罚谁也不能罚你,别说弟妹还在现场,对——明天怎么安排的?游局长马上接话,说明天陪东市长与夫人一行去固河景区。紫书记说,好——那地方值得去看,就是那里的餐饮不行,档次太低,这样吧,紫书记面朝着总经理,你准备一套特色野餐,就上回跟我陪省政协主席上山时的那样,政协那几个领导谁吃了谁说,都是在城市掏钱也不到的绿色食品,明早送到东市长车上,待东市长看过固河,上到固山时,可到那个有凉亭的地方午餐。紫书记的安排正合艾思思心意,她并不想进早已厌烦的千篇一律的酒店,总想变变就餐的形式和内容。紫书记又道,明天从景区下来,你们谁也别再为东市长安排了,由我做东。话说到此,紫书记觉得礼数已到,就做告辞状劝东市长喝好吃好,又指示在座各位陪好服务好,方转身往外走。众人早已站起,游局长和他的同仁都已走出座位,送紫书记走出屋门。紫书记见状又转过身来挥动双手,示意大家各回各位坐好。直到游局长他们都各就各位,紫书记方在秘书和酒店总经理陪同下出了包间。东市长和夫人艾思思觉得固人是讲礼节,他们为受到这种礼遇感到欣慰。刚到固,人家就把全部程安排了,而且安排得舒心宜人。特别是东启聪,突然意识到固就像个大餐厅,自己则是高贵的宾客,想点什么就上什么。又一想,这种比喻并不准确,贵宾赴餐厅虽然可以任意点菜,但是得付费的,一市之长在固,则不然。晚宴在季发达的招呼声中按部就班地进行着,两瓶茅台眼看喝光了,也是游局长他们实在,季发达又善于劝酒,还有这酒确实好喝,虽然首席客人东市长喝得不多,酒却下得不少。同桌的路易十三,许是陪酒的两个女尚不熟悉这种酒,有些不大适应的样子,还有主宾艾思思的矜持姿态,三位饮者始终没能放开。也许这种酒就是这种矜持的喝法,直到宴席结束,整瓶的路易十三下去不到二两。茅台酒最终被季发达倒个净光,每人面前的杯子都添了,大家一饮而尽,方算宴席告终。酒店总经理不失时机的到包间门前宾,这时游局长接到来自银行歌厅的电话,告知那里灯光音响饮料瓜果及陪舞陪歌的漂亮姑娘全已“备齐”只等贵宾入场了。没有想到,总经理又出一个节目,恳求东市长献上墨宝为酒店题字,在大厅一侧的长方形书画屋中,笔墨纸砚全都备好,原来这个老板喜爱书画。特别是省市官员的书画作品,更是宠爱有加,在这间不大不小的书画屋中,挂着不少江北省官员的书画作品。也是盛情难却,东启聪看着总经理出的热情期待,就挥笔写下四个大字“菜香人亲”意思是俗了点,也没啥文采,只是随手即兴写下应酬应酬而已,哪里还去认真斟酌推敲。当市长在书写的条幅左下角落下东启聪三字时,总经理带头鼓掌感谢,接下来就形成一片掌声,掌声中不乏此起彼伏的赞叹:“写得真好啊!”“噢,这是东市长的新行草体。”“我看比咱省啥子书协主席的字还好。”…其实,东启聪根本就没练过笔字,更没临过帖什么的,平时哪里有工夫摆书法,不过他确实是个有灵的人,什么东西一看就察觉出门道来,书法也就是写字,不管专家怎么忽悠,东启聪心里想,这门艺术还是比绘画艺术和小说之类的文学简单,要么,为啥那么多退休老干部,都敢摆这玩意儿,还有人敢冠以他们老年书法家。所以,酒店总经理叫他写字,他敢出场。而且,字的好坏优劣,若不是行家里手,是不会鉴别的,即使是行家里手,去鉴别有相当造诣的书法家作品,也会各有偏爱,各执一词,何况自己所处的这种环境,都是外行对外行,谁怕谁啊。东启聪就是这么个人,一些事他看得很透,即使在眼前一片赞扬声中,他并不以为然,他知道人家是看在他市长的面子上说话,不是在看书法。至于酒店经理,他要的根本不是自己的字,而是一个重要符号——固市长。

 从银行的歌厅回到家外家中,已是午夜了。好长时间了,这是玩得最开心的一天,艾思思余兴未去,的情感还在心涌动翻滚,只是在情之中,夹杂着一种绵绵的担忧。是在他们双双走进房间以后,她就向丈夫发出警告:“启聪,你可要小心,时时处处别忘了你是市长,不是一般老百姓,也不是老板大款,知道吗?”丈夫赶紧说,知道,知道,我注意着呢,放心吧,思思。子说,知道就好,就要检点行为,恪守情,千万别栽在女人身上…也不能怪艾思思不放心,刚才在歌厅有那么多时髦漂亮的年轻女郎,簇拥着丈夫和自己,有几个特别狂热奔放的年轻姑娘,竟然悄悄向丈夫暗送秋波,还道出挑逗的笑语。唉,如今的女人怎么都没一点儿规矩,难道一个市长就这么有魔力,也怪丈夫长得太帅了嘛。尽管东启聪在向女人作着保证,思思的心中还是涌动着阵阵不安的忧虑。

 艾思思的固之行闪电般过去了,星期一清晨离开这里时,送她的市长专车已装了她和丈夫都不知晓的东西。直到东市长进了办公室,几个人先后打来电话,告诉市长,他们为市长夫人准备的土特产,已放进市长的专车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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