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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8 章
 赵平津在北京家里。

 他这次在北京住了一个多月,开之后北京还下了好几场雪,每天车里来回,他几乎没怎么出去过,他上次去上海,是签了一个跟APEC会议合作开发的大型峰会的车辆调度系统工程,这个项目前期的软件研发工作还是在北京做,同期公司还有几个大的项目,他回来后工作和应酬身,便着着实实忙了好一阵子,等到研发的智能调度系统进入实时演示的阶段,赵平津断断续续地熬夜开会,最后还是发起烧来,他将手上的事情代给了副总李明,自己休息了一个多星期。

 距离上次离开上海,已经快两个月过去了。

 沈给他做特助的工作多了一项私人事务,就是固定转发一份黄西棠公司给的行程表到他的邮箱,他忙的时候都是匆略扫一眼,其实也没什么可看,都是只有一页白纸,基本不会超过三行。

 赵平津下午在医院打了点滴,这几生病,他母亲周女士勒令不允许他独居柏悦府,他回了父母的住处,晚上回到家,翻开手机,又将那些邮件看了一遍。

 然后给沈打了个电话,问了一句,她不拍戏做什么?

 一会儿沈又转来一份文件。

 这次也是一页,只多了两行。

 ---艺人黄西棠4月24工作行程表---

 4点:起

 4点半:出发拍凌晨群演戏

 5点:到化妆室,化妆一个小时到一个半小时

 7点半:《蔷薇》片场,

 《情江湖》片场,

 《黎明前的曙光》片场,一共拍摄14个小时

 22点左右:结束工作,跟剧组同事吃晚餐

 23点:回到横店的住处

 赵平津又问了一句,她一天拍那么多部戏?

 一分钟之后沈回复了,公司人说,她现在是空档期,下一部戏开拍是十天后,平时这段时间艺人会休息,黄小姐自己接活儿干。

 赵平津将沈给他发的那些邮件又重头看了一遍。

 她的生活真正乏善可陈,独居,没有朋友,平时跟剧组里的人相处都不错,但人来来散散,她从不主动交往。

 唯一的消遣是下了戏,跟剧组里的人去吃点宵夜,但人也不固定,基本是看当合作的一些群演或者武行替身,吃完了独自回家。

 她几乎是封闭一般地在那个小镇生存着。

 公司给过她的艺人资料,她签了星艺娱乐入住横店,也不过两三年。

 他们分手,却是五年前的事情了。

 她喜欢演戏,这事儿他是知道的,可是这一行起伏太大,没有多少个有好结果,要不然他当初也不会不同意她入行,西棠毕业那年,他希望她考研,只是她当时在拍《橘子少年》,第一次正式演戏,就是大荧幕担纲主演,并且演的还是林永钏导演的戏,她格外的珍惜这次机会,提前三个月就非常用功的钻研剧本,光是跟剧本有关的书单就有二十多本,顾此失彼,导致第一次考研出来成绩不理想,赵平津要她再考,当时有很好的剧本和导演在洽谈,西棠全身心地筹备剧本,根本没有时间,她想暂时推迟读研,赵平津强硬干涉她的工作,两个人频繁吵架。

 她离开了他,这么些年悄无声息,他早已强迫自己忘记了这个女人,但却没想到当年毕业时意气风华的黄西棠,居然甘心演这些台词都没有一句的小角色。

 保姆敲门在外面问:“舟哥儿?热了牛,要不要喝?”

 赵平津应了一声,抬手将手机关了。

 车子驶入徐汇区一幢红砖黑瓦的老式洋楼。

 雕花铁门缓缓打开,初夏时分,院翠绿枝桠横生,月季出淡粉的花苞,屋前的停车坪,青草覆了暗红的瓷砖的隙。

 这一处住宅,他嫌大得冷清,这些年每次来上海,如果是探亲,一般就住外祖父母处,若是为了工作缘故,一般停留不长,干脆住酒店。

 这幢民国时期留下来洋楼,有近百年历史了,解放后被完整的修缮过,后来文革结束政府归还给周家时,又整修过一次,这是外祖父母的周氏家族赠与他的十八岁生辰礼物。

 赵平津下车来,司机将他的行李提上二楼。

 屋子里收拾得干净,弧形彩圆窗,老式大家具,皮沙发,长长的蕾丝窗幔,他也有大几个月没来了。

 一切都跟以前一样,除了二楼客房的卧室里搁着一口小箱子。

 看来是黄西棠的了。

 一会儿保姆进来说:“西棠小姐打电话回来,下午她从剧组回来,大约六点到。”

 倪凯伦提了一大堆条件,赵平津懒得计较,唯一的要求,就是他无论何时在上海,只要想见她,她就得来。

 赵平津进房间睡了一会儿午觉。

 醒来不过三点多,他在客厅处理了一会儿公事,听到楼梯有声响。

 过了半分钟,有人轻轻推开了客厅的门。

 赵平津抬起头来。

 差不多两个月没见,他有点儿恍惚,黄西棠站在门口,穿了件牛仔,白色圆领棉衫,带了一顶棕色的宽沿帽子,一张脸又熟悉又陌生。

 她脸上有妆,也带着笑,甜美娇俏的职业化微笑,又甜又美。

 赵平津看了一眼,转头继续看电脑上的合同,只说了一句:“帽子摘了。”

 西棠笑容不改,依言摘了帽子,出一个光秃秃的青皮脑袋。

 赵平津眼底余光一瞥,气得差点绝倒:“你!”

 西棠有点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脑袋:“新戏是演一个尼姑。”

 赵平津站了起来,气得怒吼了一声:“倪凯伦给你接的什么烂戏!”

 西棠笑嘻嘻的:“香港的武侠导演,合作方要求很高,戏份很不错,愿意剃头的女演员很少。”

 能在他面前嬉皮笑脸的女人,五年前她是第一个,五年来,再没有过。

 赵平津说:“过来。”

 西棠走了过来,坐在了他身边的沙发上。

 赵平津忍不住伸出手,西棠倒也乖,主动低了头,将脑袋凑了过来。

 任谁都想摸一摸。

 她头的形状也很漂亮,剃光了头发也不会显得奇怪,柔软的头皮,微微扎手的发,手中的触感很好,她身上有久违了的熟悉水果香的气息,赵平津忽然觉得鼻中有点酸楚。

 他痛恨自己这种忽然心软的感觉。

 他身体忽然有点燥。

 西棠的脑袋动了动。

 他将她一推,皱着眉不耐烦地说了一句:“出去,我不喜欢没有头发的女人。”

 晚上赵平津不在家里吃饭。

 西棠坐在庭院里,看到他下楼,走了进来:“晚上要出去吗?”

 赵平津换了身衣服:“有应酬。”

 西棠哦了一声。

 赵平津看着她怒从心头起:“我一个月付你那么多钱,连个应酬都要我自己去!”

 西棠嘀咕了一句:“关我什么事。”

 赵平津一脸嫌弃:“带你出去不是丢我的脸?”

 西棠诚心诚意地建议:“要不我戴个假发?”

 赵平津不屑地道:“丑得要死。”

 他把门摔了独自出门赴宴去了。

 晚上生意谈完,他回家来。

 车子停到屋前,灯光昏昏暗暗的,保姆在客厅候着:“赵先生,回来了。”

 赵平津扯开领带,朝楼上走:“眉姨,给我煮碗面。”

 二楼客厅门半掩着,空无一人,卧房也没有人。

 赵平津转了一圈,找不到人。

 正要召人来问,他在客厅愣了几秒,抬脚往最小的那个房子走去。

 那是一个账房先生算账的小书房,后来改成了一个小书房,这屋子房间多,基本没人用。

 赵平津推开门,果然,一个小小身影,蜷缩在沙发角落里用电脑看视频。

 西棠听到声响回过头来。

 看到赵平津站在门口,领带解了,只穿了一件清的白衬衣,整齐光鲜的黑发,的额头,清朗眉目,神色放松的时候,边会有一点点轻薄的笑意。

 他的脸,白皙得如象牙纯釉的一张脸,在光线昏暗之中,西棠看起来,总是会散发出一种光泽。

 西棠以前的时候,就觉得他长得好看,电影学院表演系那么多好看的男孩子,没一个比得上赵平津,其实后来才慢慢发现,他开怀笑起来的时候,出洁白的牙齿,其实某一个瞬间完全看得到危险的气息,像某种高贵而残忍的野兽。

 只是爱情让人盲目。

 西棠喜欢他的脸,很久以前跟他谈恋爱的时候,光是看到他的脸,就会觉得好陶醉。

 这么些年过去了,她以为一辈子再也不会见到他了。

 赵平津默默地看着她半晌,最终却只是敲敲门,神色如常地说:“大晚上躲在这小屋子,你也不怕鬼。”

 西棠那一瞬间的立刻恢复了清醒,只是还来不及调适神情,她素着脸,眉眼还是好看的,只是显得稚气,有点憔悴,眼底有明显的黑眼圈。

 她手站了起来。

 “倒杯水来。”赵平津坐进了沙发里,看了一眼她的屏幕,她在看电视剧,一部香港的老电视剧,叫什么天若有情之类的名字。

 西棠出去倒水。

 她穿了件小格子睡衣,赤着脚,光着一个脑袋,瘦伶伶的,看起来怪可怜的。

 西棠递水,然后坐到他对面,将脚缩在了沙发里,找不到话,只好客套地说:“刚回来?”

 赵平津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盯着她的左边眼角看了许久,忽然问:“为什么要整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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