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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洛北(19)
 19

 南枝镇的除夕向来热闹,新年的气氛从光耀岩开始。

 早市的蔬菜很水灵,羊腿整只地挂在钩子上,鱼头被切下来队拢起来,利落的手起刀落。

 所有赶着回家做一桌年夜饭的人,张口大声问价,拉着人便说吉祥话,讨个好彩头。

 难怪说来,走得再远,味至浓时是故乡。

 新年一定要在家里炖锅汤。阳光正好时,开始洗整只土,垫上姜片放在电饭煲里小火慢炖。女人们在砧板前熟练地切菜,悄然听见锅里滋啦滋啦的声响,像是食材相互间的私语。

 那一刻忽然觉得,世界和心,都安静极了。才有年味。

 夏秋也起了个大早,赶上其他人的热闹,逛了一圈早市却只买了一束花。

 除夕夜,听夏母说年关是一年中生意最忙的时候,存了一年的钱,都花在这时候。

 夏秋轻轻叹了口气,想着他们大概是不会回家围炉了。

 回到医院,还没等看护阿姨忸怩着开口,夏秋就让她先回去做自家的灶边事了。

 夏秋看得出来,外婆慈爱的笑意里隐隐藏着失落,她坐在边,静静地陪着。

 “秋儿,往年除夕我都要给你煲汤,喝了图吉利,今年你去买一点,不要嫌麻烦。”

 夏秋坑着头,摸了摸外婆手上的皱纹,说:“好,我订了饭,有汤。”

 外婆说:“就我们俩吃,别买太多,点你爱吃的菜就行。”

 “外婆…”夏秋红了眼圈“你说他们真有那么忙吗?”

 外婆揽着夏秋,安慰道:“傻孩子,每个人活法不一样,你不要因为他们的错来折磨自己。”

 “好——”夏秋抬头对外婆甜甜的笑“外婆,以后每年除夕我都要跟你过。”

 外婆闻言而笑,脸上释然,其实她已到暮年,早就不盼着什么节不节的了。

 她只是不放心她这个傻孩子,她老了,可夏秋还没着落。

 她曾经无数次的想过,这辈子不赖,就是这样两眼一闭走了,也不可惜。

 可她不能就这么走,夏秋什么都没有,只有她了。

 外婆睡下后,夏秋轻轻带上门,纠结再三还是去了夏母之前给她买的新房子。

 这几天她一直住在何知渺家,给杨梅打了不少电话,一个也都没打通。

 问外婆、看护阿姨和镇子上的其他人,都没提过杨梅,就跟人间蒸发了一样。

 夏秋在新房子门口呆站了会儿,犹豫着要不要敲对门人家问问。但又念到是除夕…

 此刻何知渺却来了电话,刻意似的,夏秋今天特意起了个大早,什么也不买,就是想避开他。

 何知渺走在路上,耳边生风,问:“你怎么不在医院?”

 夏秋愣了愣“我先出来了,随便逛逛。”

 “中午吃什么了?”

 “馄饨,水芹牛馅儿的。”

 “哦。”何知渺顿了顿,倏地撒娇:“你没回家,我中午都懒得做饭了,没味道。”

 夏秋轻笑“怎么啦?就那么喜欢跟我一起吃饭呀?”

 何知渺说:“是啊,我们家老婆长得下饭。”

 “哼,去你的,老是胡说八道!”

 也不知是哪句胡说八道,我们家老婆?还是长得下饭?

 何知渺一嗤,对着窗户点头,觉得自己哪里都没说错啊,可不就是这样。

 沉默了会儿,何知渺才开口小心翼翼地问:“晚上,晚上跟我回家去好不好?”

 夏秋不言,她昨晚就开始想今晚的事,何知渺定是要回家的,那她呢?

 “就今晚吧,我爸和陈若愚迟早都要知道,有我在,你别心这个。”

 “不了,知渺叔叔…”夏秋哽咽“今晚是除夕。”

 除夕就该是跟家人一起欢笑谈天的,就该和和美美允诺明天会更好的。

 她到底是外人,她不要当那个新年第一天的破坏者。

 何知渺还在想怎么说更好,夏秋就匆匆挂了电话。

 对门的阿姨提着年货回家了,正要开门,夏秋上去:“吴阿姨,新年好。”

 微微发福的吴阿姨冲她点头,笑得勉强,也向夏秋问好。

 夏秋之前住琴湖,很少来医院这边,同这片不是土生土长的住户不那么

 夏秋问:“阿姨您知道对门这户人家什么时候走的吗?”

 吴阿姨开门领夏秋进去,叮嘱她别换鞋了,说:“杨梅那个小丫头啊?圣诞节走的吧。”

 “圣诞节就走了?!那您知道她去哪儿了吗?”

 “那我不晓得,但是她把钥匙和一个信封留给我,说要是你找来,就把东西都转交给你。”

 吴阿姨从抽屉里把东西取出来,信封里装着一千块钱,钥匙上挂着小丸子吊坠。

 夏秋向吴阿姨道谢,手心攥着钥匙,被吊坠咯得手掌心生疼。顿生被抛弃的感觉。

 “诶,我想起来了!”吴阿姨说“之前啊她是一个人住,后来又来了个男的,天天游手好闲的。”

 夏秋点头,想起之前杨梅被打的事,忙问:“阿姨,您认识那个男的吗?是不是我们镇上人?”

 “我看着面生,不过估计也是镇上的人,之前跟杨梅看着还好的,后来不行了,老半夜吵架。”

 吴阿姨说得气愤“有好几次都动了手!最严重的一次是把杨梅耳朵都快打聋了,要不是我男人出头…”

 …

 从吴阿姨家出来,夏秋回了何知渺家,被子蒙头结结实实睡了一个好觉,起来头痛得不行,找不到药。

 何知渺不在家,夏秋用冷水洗了把脸,刺得她心里都荒凉凉的,抬头看窗外,天已经黑了。

 房里老落地式时钟恰好敲响,一声一声,六下停止。

 夏秋叹了口气,念叨:“何知渺大概已经在吃饭了吧。”

 怕除夕夜耽误小饭馆生意,夏秋自己跑了一趟,提着装好的四菜一汤回了医院,碗筷要是她从家带的。

 虽然并非家常菜,可夏秋觉得,年味总该有她原本的样子,再怎么从破被絮里翻,也得翻出来。

 推门进去,夏秋愣了愣,被眼前的景象暖到。

 两张桌子拼在一起,层层叠叠铺了几张旧报纸,电磁炉上的汤在咕噜翻滚,玻璃盖上的水珠慢慢滑落。

 何知渺在剥虾,几道小菜分量不多,却还有三蛋羹。

 这是考究功力的菜,也是夏秋小时候最爱吃的。

 “愣着干嘛,快点进来呀!”外婆喊她。

 夏秋回神,眼角的泪竟然已经滑到嘴边,惶惶过去。

 在何知渺身边坐下,夏秋看着他,没说话。

 “来,尝一下!”何知渺把剥好的虾仁喂过去,夏秋乖巧地张嘴,含糊地说:“好吃,是我吃过的最好吃的。”

 何知渺掉塑料,点了点她的鼻尖,对外婆抱怨道:“外婆你看她,新年还没到就开始哄我。”

 外婆坐在病上咯咯地笑,一脸满意,时不时还会打量几眼何知渺看夏秋的眼色。

 夏秋不知道何知渺是怎么跟外婆说的,但三个人的年夜饭,配着简单却是爱人亲手做的饭菜,夏秋心里有说不出的滋味。什么都有,甜的,酸的。

 何知渺做的,全是她最中意的口味。

 饭后回了家,夏秋本想问他就这样不回家吃年夜饭,要不要紧,但又不知道怎么开口。

 回家路上,何知渺按断一直打进来的电话,夏秋见状,脚下一顿,说:“你接吧,别让家里人着急。”

 何知渺摇头“不要紧,陈若愚的外公外婆去了。”

 “哦。”夏秋抬头看着他的侧脸,有些心疼地摸了摸“热闹是他们的,我们也有自己的家对不对?”

 何知渺笑着吻她,站在街头,立在万家灯火下。

 夏秋近乎是被扛着回到家的,人被丢到上,嘴里还弥着何知渺和他手作饭菜的味道时,身上就被他了过来。何知渺双手撑在她耳侧,默不作声地看她。

 夏秋被看得心里发,抬头吻他,舌尖在他齿上游走。

 何知渺似笑非笑地俯下身,说:“让知渺叔叔教你。”

 说着就退到她身下,扯子的动作太急,拉链划到夏秋的,疼得她抬腿踢到何知渺肩上。

 抬得虽低,却被何知渺一把抓住,到自己肩上,头往里埋了埋,热扑面,像是水烧开会吱呀发声的水壶。

 壶嘴里缓慢出熏人的热气,何知渺了眼。

 迷糊之间夏秋叫他的名“知渺…别…”

 夏秋从没有过这样的体验,体内钻风,一阵一阵地吹,使她飘摇不定,想是要入海底。

 “我在。”何知渺起身,头埋在夏秋口,哑着嗓子说:“夏秋,我在,我永远都在你身体里。”

 …

 点到即止,何知渺抱着夏秋去了天台。

 三楼的平台,凉风袭裹周身,何知渺紧了紧怀里的人。

 “我竟然从来没上来过。”夏秋惊叹“真好看!”

 平台是何知渺的私人领地,除了他,这也没上来过。平时铁门总是锁着,有黑色的纱布帘子隔开。

 “夏秋开花的时候才更好看。”何知渺揽着夏秋去天台边的沙发坐下,替她扣好羽绒服“幸好没风。”

 “有风也不怕,那我就抱着知渺叔叔的不撒手!”

 “小傻子啊。”何知渺亲她的额角“给你准备了礼物。”

 沙发是欧式风格,远处看更像是半开的马车,外边有折篷,两人依偎分割成另一个温馨的天地。

 夏秋扬起期待的小脸“是什么礼物?”

 何知渺起身绕到沙发背后,夏秋提高音量喊他:“喂——何知渺你要送我什么啊?哈哈求婚吗?”

 何知渺应声:“对,求婚!”

 夏秋捂嘴笑,了鞋窝在沙发里。

 何知渺走出来,手里端着一个颇大的方盒,上面盖着格子布,看不出来是什么,但夏秋有预感——

 这一定是她喜欢的东西,何知渺太懂她的心思了。

 “掀开。”何知渺坐下,手还端正的抬着。

 夏秋乖巧地掀开,眼睛都亮了起来“诶!诶!这是…”

 见她神色惊喜,何知渺松了口气,问:“喜欢吗?”

 夏秋重重点头,小心翼翼地接过整栋二层楼的模型。

 模型设计得很是精致,每一个房间,每一处温馨居家的小细节,何知渺都考虑到了——

 上有你小熊,窗上有剪纸,桌上雕着花样。

 门前有暖风,按了会亮,门铃有声,是…

 夏秋眯起眼仔细听,惊呼:“啊!是《卡农》啊!”她太惊喜了,从没见过这样精细的做工。何知渺的爱意,一点一滴,都融在他最熟悉的建筑里。

 夏秋是真的喜欢,全世界最喜欢的那种喜欢。

 她感动得说不出话来,搂紧怀里的房子,说:“求婚?”

 何知渺在她嘴角了一下“当是预演。”顿了顿接着说:“这件最重要的小事,放在平凡的一天,最好。”

 夏秋说:“为什么?”

 “着急了?”

 “哪有!”夏秋别过脸“才没有呢。”

 何知渺闻言兮兮地答:“为了多过一个节日啊。”

 夏秋:“…”沙发里两人的身影绵,暖了冬夜的星。

 站在铁门口上的人,心上一,不声不响开了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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