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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赤子(十一下)
 “开火,将他们全都杀光!”儿玉末次气急败坏,用刀尖指着溃退下来的伪军喝令。先前之所以让伪军充当炮灰打前锋,就是为了节省大日本帝国宝贵的兵力。谁料伪军们溃退时居然控制不住坐骑,眨眼间,就将儿玉中队的帝国勇士踩翻了二三十个。草原上缺医少药,这些被马蹄踩翻的勇士即便没有当场死掉,恐怕也会落下一辈子的残疾。今生再也无法重新走上战场!

 “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鬼子的机手瞄准逃在最前方的伪军,出仇恨的子弹。那么多同伙没死在土八路手里,却死在了平素被他们踩在脚底下的炮灰手中。这个仇,他们不能不替同伙讨还回来。哪怕将眼前这些伪军全部杀光,也难消心头只恨。

 逃在最前方的伪军像割稻子般被扫翻了一整排,落于血泊中,翻滚呻。逃得稍慢的伪军则彻底被打懵了,将头缩在战马脖子后,闭上眼睛,继续横冲直撞。有好几名伪军堪堪冲到儿玉末次面前才被机中,人惨叫着从马背上落了下去,坐骑却借着惯性一头撞进了鬼子堆中,将儿玉末次身边的鬼子兵踩得鬼哭狼嚎。

 “别杀人,马,马。把前面几排战马杀掉,他们的速度自然就慢下来了!”白川四郎看得眼眶裂,推开身边一名鬼子机手,亲自示范。

 “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虽然一直从事参谋工作,他的基本功却非常过硬。几个点,就将数匹正朝着自己冲过来的战马倒在地,马背上的伪军一个接一个栽了下来,摔得筋断骨折。

 “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儿玉中队的鬼子兵也受到提醒,口,冲着战马扫出一串串子弹。这下效果比先前好得多,最前方失去控制的几十匹战马被杀之后,它们的尸体自然就组成了一道血屏障。后续逃下来的战马或者停住脚步,在同伴的尸骸前发出凄厉的悲嘶,或者主动调转方向,驮着背上的伪军朝战场左右两侧逃去。再也没有任何马蹄能够落在儿玉中队的头顶上。

 尽管如此,将溃逃下来的伪军重新收拢在一起,还是花了白川四郎好长时间。在几名低级伪军官的配合下清点了一回损失,得到的结果令他和儿玉末次、川田国昭三人哭无泪。在最新一轮总计持续了不到五分钟的手当中,伪警备旅的伤亡居然高达了八十四人。其中五十多人都是被儿玉中队当场执行了军法,真正死在土八路手中只有十来个,甚至不到被执行军法者的三分之一。另外还有七、八名伪军在黑暗中不知所踪,估计要么是开了小差,要么是被受惊的战马带了附近的水塘里淹死了。总之不可能再主动回归警备旅的为大日本帝国当炮灰。

 比伪军伤亡更令三名日本指挥官愤怒的,是儿玉中队的损失。这支无论是装备还是训练程度在关东军中都能排进前十的加强中队,居然连土八路的面儿都没看见,就被伪军的惊马活活踩死了二十多个。还有另外十多个被马蹄踩折了胳膊或者大腿,从此彻底失去了战斗力。要不是白川四郎提醒得及时,恐怕死伤的数量还要加倍!而他们的敌人,恐怕在刚才那一轮手中,连都没被碰倒!

 “来人,把杨耀祖给我押过来!”川田国昭伸手抹平一名被踩死的鬼子兵不肯合拢的眼皮,咬着牙发出命令。

 早有其他鬼子兵像捆死猪一样,将带头逃跑的伪团长杨耀祖用马缰绳捆了个结结实实。听到川田国昭的命令,立刻将此人倒拖着扯到了整个队伍的正前方,狠狠一脚,踢了个狗啃屎!

 “饶命,川田长官饶命!”伪团长杨耀祖早就被吓得两脚发软了,打了个滚将身体摆正,以头抢地。“不是属下主动想逃的,是属下,属下的战马受惊了,受惊了无法控制。属下,属下刚才就亲手毙了那畜生,属下,属下真的不是存心要逃走啊!”“闭嘴!”川田国昭躬身拎起伪团长杨耀祖的脖领子,将他扯到排成两排的鬼子兵尸体前,挨个辨认“这么多帝国勇士,就因为你的胆小而死!你还有什么理由继续活在世上?!给我跪着,跪着向他们谢罪。然后,我会给你个痛快!”

 “我有罪,我该死!我罪该万死!”伪团长杨耀祖冲着地上的死尸,连连磕头“我对不起太君们,请太君们再给我一个机会。让我戴罪立功,戴罪立功!”

 “想得美!”川田国昭“噌”的一声出指挥刀,想了想,又将它到了同样怒不可遏的儿玉末次之手“儿玉君,你亲自来执行军法。给你麾下的弟兄们送行!”

 “长官饶命,饶命,我真的不是故意的,真的不是故意的啊。念在我这些年为皇军鞍前马后,没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就再给我一个机会吧,再给我一个机会吧!”伪团长杨耀祖听到了背后的钢刀出鞘声,用力拗过头来,大声哭喊。

 “那我就给你最后一个机会!”儿玉末次不愿继续浪费口水,一脚踢翻他,拧笑着举起刀。“噗”地一刀,捅进了杨耀祖的肚子里,刀刃没进去半尺多深。

 “啊——!”杨耀祖疼得厉声悲鸣,被绑紧的身体在血泊中扭动得如同一支刚刚被宰的活。儿玉末次将刀从他的肚子上起来,却不肯立刻再度砍下,给他一个痛快。而是狞笑着对准杨耀祖的脖子反复比量。仿佛不让此人多受一会儿折磨,就无法发自己心中变态的望。

 其他被强迫观刑的伪军于心不忍,纷纷将头转向了一边。队伍中的日本教官看到了,却用耳光在他们脸上,让着他们重新将头转向刑场“将头转回去,谁也不准闭眼。谁如果再闭眼睛,就让他去给姓杨的陪葬!”

 伪军们又怕又恨,一个个被迫重新将头转向正在血泊中悲鸣挣扎的杨耀祖,一个个身体颤抖不停。就在这个时候,儿玉末次突然又有了新主意,转过头,将染的血迹的指挥刀向伪军们一指,同时大声发出“邀请”:“你们,谁来给杨团长送行。他已经用血洗刷了他的罪责!”

 “轰!”的一声,伪军们齐齐退后了大半步,原本丑陋麻木的脸上,瞬间涌了愤怒。杨耀祖身为团长在冲锋时带头逃命,的确该被执行军法。但儿玉末次却先用如此残忍的手段折磨得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然后又强迫大伙亲自动手处死自己的团长,就有些太过分,太残忍,太缺德了!即便是再麻木,再对关东军死心塌地的人,也受不了这种屈辱。

 “我来!”正当伪军们一个个被刺得两眼发红时,队伍中,忽然响起了一个沙哑的声音。众伪军愤怒地回头,看到一连长肖中堂高高地举起的右手。

 “小喇嘛,你要干什么?!”立刻,无数人的怒火找到了宣口,纷纷将目标对准了肖中堂,斥责他不该落井下石。

 “我的手快,能让杨团长走得舒服些!”绰号小喇嘛的伪连长肖中堂叹了口气,大声向众人解释。然后又加快脚步走到儿玉末次面前,从此人手中接过带血的指挥刀。“剖腹乃是武士的荣耀,请准许属下先给杨团长解开绑绳!然后再替他介错,让他走得有尊严些!”

 “你懂得什么叫剖腹?!”儿玉末次愣了愣,迟疑着问道。

 “属下曾经在新京受过三个月训,听松井教官说起过武士的剖腹礼!”小喇嘛低下头,不敢直视儿玉末次的眼睛。但嘴里的话,却说得还算利落。

 难得遇到这么一个还算识货的,儿玉末次心中顿生惜才之意。点点头,大声命令:“那就按照你说的办吧!他原本不配享受武士的死亡之礼,但我念在他曾经为大日本帝国效力多年的份上,可以成全他一回!”

 “多谢长官!”小喇嘛嘴不对心地回应了一声,低下头,用刀刃割开杨耀祖的绑绳。然后将对方已经瘫软的身体靠着一匹死马摆正,同时低声说道:“长官,没办法的事情!我只能替你做到这些!一会儿,我会帮你念七遍往生咒!送你去西方极乐!”

 “谢,谢…”伪团长杨耀祖已经因为失血过多进入了半昏状态,听到了小喇嘛的话,喃喃地回应。

 小喇嘛又叹了一口气,迅速将身体退后半步,随即双手用力一挥。刀光像匹练般横扫出去,将伪团长杨耀祖的脖颈切开五分之四多,只剩下最后一点皮于肢体相连,令头颅无力地挂在前,血无力地起半尺高。

 “弘嘛弥嘛弥弘弘…”小喇嘛立刻弃刀跪倒,对着伪团长杨耀祖的尸骸大声唱起了经文。“弘嘛弥嘛弥弘弘…”伪警备旅中,懂得念经的人不少,都纷纷低下头,双手合什,齐声唱。刹那间,脸上的表情无喜无悲,无怒无恨,只剩下了一点点疲惫与一点点迷茫,仿佛一群秋霜之后的寒蝉,在树梢头反复悲鸣,反复诉说自己对生命的最后一点儿留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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