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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章 过渡都没有
 路过一处厢房时,他停下脚步,在门扉上叩了几下,然后排闼而入,朗声笑道:“贾先生身体可好了些?”

 贾文和额上着白布,脸色青中透白,显得气血不足,他面前的书案上整整齐齐摆放着成堆的简牍。主公进来,他只略微举首示意,然后又继续审阅简牍。

 “昨天怎么没见到贾兄?”贾文和淡淡道:“旧主薨逝,贾某有孝在身,还请见谅。”天子的丧礼都被人抛到脑后,偏偏还有人给被定为逆贼的旧主公守孝,听起来都矫情。

 不过除了贾文和,给郭解服丧的王孟也没有面,程宗扬也不好指摘什么。他在书案对面坐下,伸头看了一眼,只见简牍上全是数字“这是什么?”

 “官府历年来的田地、人口、税赋。”统计的重要不言而喻,只不过单纯的数字太过枯燥,自己实在没有心思,也没有精力去梳理这些基础数据。程宗扬倒有些好奇一位汉国的谋士,能从这些数字中看出些什么门道来。

 “可有什么发现?”贾文和终于抬起眼“刘骜前车之鉴,程侯且当谨慎。”程宗扬笑道:“那可是天子,跟程某有什么可比的?”“敢问程侯,天子权秉何在?”“你是说权力的基础?”程宗扬想了想。

 然后坐直身体,认真说道:“依我看,天子能够掌握权力,根基一方面来自于贵族,包括宗室、外戚、世家,这些世家位于汉国的最顶层,获得他们的支持,就能保证权力的稳定。

 其次来自于政治架构,包括朝廷的职官、吏员、武将,掌握了朝政,就能保证权力的运行,当然,只有这两者还不够,另一方面在于士人。士人垄断了文化权力,为天子行使权力提供了至关重要的理论基础。三者缺一不可。”

 贾文和放下简牍,双手抱膝,仔细看着程宗扬。“怎么?”程宗扬挑了挑眉毛“以为我只是个既贪财又好,无非有点狗屎运的昏庸之辈?”

 “程侯过谦了。”“行了,老贾,你看我说的对吗?”“程侯此言,对,也不对。时移境迁,如今的汉国已然今非昔比。”贾文和推开简牍“如今汉国的世家不仅占据大量田地。

 同时又能入朝为官,并且还不忘治经问学。此事自太后垂帘之初发韧,二十年来,愈演愈烈。如今的世家,已经不仅仅是连阡累陌的地主,而是内治经学,外接诸侯,上至朝堂,下至商行,累世高官,声名远扬,坐郡而守的门阀。”

 程宗扬知道,历史上汉国世家作为新兴势力,崛起的势头无可阻挡,由单纯的地方豪族,演变为集地主、官僚、士人,乃至商贾、军阀于一身的门阀,但没想到贾文和能从一堆数字中看出苗头。

 “这和刘骜的死有什么关系?”“程侯不觉得世家所染指的少了一样吗?”程宗扬琢磨了一下“外戚?”

 “吕氏世称后族,独掌后宫。吕冀何以能在宫中横行无忌?正因后宫妃嫔除吕氏一族以外,皆为寒素,而刘骜偏偏扶立了一名歌姬为皇后。

 这皇后之位一众勋贵、世家都无从染指,刘骜却要打破常规,帝位安能持久?”程宗扬皱起眉头,自己原以为将赵飞燕扶上太后之位,便能天下太平,听老贾的意思,好像自己想得简单了。

 “程侯今入宫,敢问观感如何?”程宗扬口道:“冷清!”“府上呢?”“车水马龙,宾客盈门。”

 “何也?”程宗扬再也坐不住了。起身踱着步子。对比长秋宫的冷清,舞侯府简直热闹得像是拍卖场。要知道自己来到汉国仅仅不过数月,飞身一跃就站上了权力的巅峰。贾文和方才追问天子的权力基础,自己的根基在哪里?在于朱老头。自己是站在朱老头的脑门上,才得到汉国上层的普遍默认,但这样的根基并不牢固。刘骜扶立赵飞燕为后,以至身殒。

 自己扶立赵飞燕成为太后,又会召来多少忌惮和恶意?何况刘骜还是名正言顺的天子,自己只有一个遮遮掩掩的私生子名头…想起这事程宗扬就觉得闹心,天知道外面的谣言传成什么样子了,可自己偏偏还没办法撇清。

 程宗扬停下脚步“先生有以教我?”贾文和细长的眼睛光泽微闪“敢问程侯志在何处?”

 “我说了你别笑我…我就想当个富家翁,平平安安的做些生意,赚点钱,好好享受生活,不用担什么风险,费什么心思。”

 “富贵闲人岂是易得?”贾文和淡淡道:“程侯此志,比起并八荒,逐鹿天下也不遑多让。”程宗扬苦笑道:“还是你理解我。”“程侯既有此心,唯有以退为进,只是,”贾文和顿了一下,缓缓道:“进难,退亦不易。”

 “可不是嘛!”程宗扬几乎要拍大腿了,直到坐到眼下的位置上,他才知道退一步有多难。这么多宾客纷至沓来,无非因为是自己手中的权力能够给他们提供足够的利益。

 一旦自己放弃权力,主动退让,趋之若鹜的宾客们只会认为自己在权力斗争中落败失势,眼看着自己这个炙手可热的新贵变成炙的肥,天知道有多少垂涎三尺之辈赶来要分一杯羹。

 到时候别说平平安安做生意,死无葬身之地都有可能。这就好比两军相逢,一路高歌猛进便也罢了,一旦出现颓势,局面瞬间就会崩盘。

 “由此观之,主上的天子教育委员会,倒是一着好棋。”自己拿出教育委员会均分利益,纯粹是歪打正着,但也恰恰是因为自己没有独霸天子的野心。

 也正是因此,才会有这么多人试图与自己合作,而不是敬而远之,不过程宗扬在意的是贾文和的态度,他在今的交谈中,头一次称自己为主上。

 而且更让人奇怪的是,老贾一直怂恿自己拉杆子与汉国对着干,怎么突然之间态度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鼓动自己以退为进呢?

 贾文和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双手抱膝,微微仰身“今秋大旱,霍子孟等人正为此焦头烂额,主上与其临危受命,不如退而守拙。”这是让自己避事,一旦汉国因为灾情生,也好推卸责任…看来汉国的旱灾真是不轻。

 汉国家底雄厚,在六朝中首屈一指,府库所藏钱粟堆积如山,但前面刚因为内烧了武库,多年积累付之一炬,接着又出现大灾,再厚的家底也经不起这般折腾。贾文和话说到这个地步,程宗扬下定决心,洛都这个是非窝不能再待了,尽早前往舞都,先把自己的封地拿到手再说。

 他拍板道:“把这边的事办完,我就动身去舞都。”“主上若是要在境中大兴商业,还请邀众同行,好示人以诚。”这是让自己邀请各方势力一同前往封地,展现出共同开发的诚意。程宗扬笑道:“好主意!多谢先生指点!”

 等程宗扬兴冲冲离开,中行说从屏风后面出来,他拢着手,睨视着贾文和,冷笑道:“毒计啊。你是打算拿那些人当人质?你把他给走了,皇后呢?让她死在这儿?”“未雨绸缪而已。”贾文和道:“我倒是想知道,谁会对皇后下手?”

 “还能有谁?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吕家那帮杂碎少不得要折腾。”提到吕氏,中行说就没好话。他凑到贾文和面前,仔细看着他“我怎么就没看出来,你这人心思这么狠毒呢?以退为进啊,退到墙角可就出不来了。”

 “你看错了,我只想致太平而已。”“搅得天下大,杀得人头滚滚,然后天下太平?”中行说道:“我赌一文钱,你肯定有主意能平掉这些子。”

 “有,但我不想说。”“太好了!”中行说抚掌道:“跟我想的一样。顺便告诉你,老蔡也是这么想的,不过他是想趁把债主都死,再顺手捞点钱。”

 “蔡公子素负雅志,非是凡人。”“提醒你一下,你那点伎俩,小心别被姓秦的看穿了。”“贾某何尝想瞒过秦会之?彼此意会,便已足矣。”“好!好!好!”中行说道:“看来大家心思都一样。

 就等着汉国再大一回,最好死个皇后、天子什么的,然后他北上平,就该登基做天子了。”“贾某倒也罢了,倒是阁下,难道也想让程侯当天子?”“那当然。”

 中行说贴到贾文和耳边,小声嘀咕几句。贾文和神情怪异地看着他“这弯子绕得太大了吧?”“你就说行不行吧!”贾文和抱膝思索良久,最后道:“那便祝阁下心想事成了。”

 “当然要成!”中行说道:“刘骜虽然没有拿我当朋友,但他不仁,我不能不义。这事儿就这么定了!”***

 程宗扬浑然不知自己手下的谋士、阉奴们正在上下勾结,八方串连,为他能当上天子百般算计。他这会儿心都想着贾文和方才那番话,贾文所言虽然不乏危言耸听。

 但一番言语鞭辟入理,令人闻之如同拨云见,尤其是以退为进的主张,与自己的心思不谋而合,使他大起知己之感。骤登高位那点隐隐的惶惑和忧虑挥之尽去,整个人都轻松起来。

 云如瑶在接待各府来的内眷,程宗扬去找养伤的卢五哥,却遇见哈米蚩跟阿合马正在给高智商拉筋。

 兽蛮勇士的修炼从来都是简单暴,阿合马踩住高智商的左脚,抡起木杖往他脑后一砸,高智商一头栽倒,本能地迈出右脚支撑身体,这边哈米蚩勾住他的脚跟一撇。

 高智商一声惨叫,大跟活活劈开一样,一点过渡都没有,直接一个劈叉一步到位,程宗扬几乎能听到他的丸砸在地上,叮当作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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