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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5章 眼看曰影偏西
 “亲王不得结藩镇,何况他国使者?”程宗扬琢磨了一会儿“李昂是给他弟弟铺路?不选他侄儿了?”

 “也许。”程宗扬摸着下巴,若有所思地说道:“派储君过来…他还看重我啊。”贾文和淡淡道:“他看重的是太真公主。”

 “那这算什么?”程宗扬道:“专门请我入宫,拜见姑父大人?”以贾文和的淡定,都被他的厚颜无给震惊了,程宗扬赶紧道:“别生气别生气,我就开个玩笑!”

 程宗扬溜回房内,由飞燕合德的服侍着换了衣物,佩好印绶、玉佩,然后搂着两女各亲了亲,叮嘱她们在家安心休养。赵合德小声道:“我想去看灯。”

 程宗扬安慰道:“别急,等紫丫头回来,我们一起去。”合德乖巧地点点头,帮他理了理衣襟。

 回到正厅,程宗扬与两位客人谈笑几句,待随从们备好车马,彼此谦让着往前院走去。驾车的是郑宾,至于随行的扈卫,程宗扬低声对贾文和说道:“长伯昨晚值夜,南八不合适面,我和老敖一道去。”贾文和道:“敖润留下,主公带张恽和罗令入宫。”程宗扬怔了一下,旋即道:“好!”贾文和低声道:“无论如何,不能与安王和段少卿分开。”“我懂。就是拿绳子拴,也把他们拴一块儿。”

 有李溶和段文楚随行,又是在宫中设宴,自己的安全有足够的保障。倒是程宅内,小紫、三名侍奴、阮香琳、韩玉等人陆续离开,剩下的人手捉襟见肘。自己把最弱的两个带上,万一出事,反而少了拖累。

 让程宗扬汗颜的是,自己堂堂王侯,这会儿出门连仪仗都凑不齐,好在石胖子手里人不少,他与谢无奕昨天出去鬼混,这会儿还没回来,于是让人去要了十二名护卫随行。反正他们也不能入宫,只在路上充个场面,唬唬人是够了。

 独孤谓坐在教坊门口,膝上放着一把半旧的胡琴,一曲《深宫怨》,拉得哀婉凄恻,如泣如诉,说尽心中无限凄凉。几名教坊女子在旁听得眼眶发红,几堕泪,一边拿着粥,眼泪汪汪地轮给独孤郎喂饭。

 忽然对面的房门打开,一行车马驶了出来,看到车上的旗号,独孤谓一跃而起,把胡琴一丢,嘴巴一抹,一手抓起纱帽,扣在头上,然后狂奔着冲进教坊,牵过坐骑。

 “泉捕头!”独孤谓急切地说道:“点子要出门!我得跟着!你呢?”泉玉姬道:“我盯在这里。”

 “成!你小心,我去了!”独孤谓翻身上马,连帽子都顾不得扶,就那么歪戴着冲出教坊,在教坊女子们无限眷恋的目光中,紧跟上程侯的车驾。到了跟前,独孤谓发现那个平常打交道的汉国治礼郎老敖居然不在,里外都是生面孔…

 其实也不算生,这些天他们已经摸清程宅与石宅的关系,石家这些护卫虽然不是重点盯梢目标,但也打过照面。不会是鱼目混珠吧?独孤谓暗自嘀咕着,直到车帘掀开,那位程侯笑着道:“独孤郎,几不见,去哪儿忙了?”

 我能告诉你我被关在杏园了吗?当然不能。要脸。独孤谓矜持地说道:“回侯爷,下官这几奉命出外公干,未能在侯爷跟前效力,惭愧。”

 那位程侯笑道:“我还以为换人了呢。”你以为我不想吗?独孤谓腹幽怨。罗少尹不知道吃错什么药了。

 看见自己就心烦,自己刚从杏园身,就被打发过来。那曲深宫怨我这些天越拉越好,快出神入化了都,那都是有原因的!程侯扭头道:“王爷,这位就是京兆府的独孤郎。”一位胖乎乎的亲王出脸来,赞叹道:“果然好相貌!犹如庭前玉树!”

 独孤谓干笑道:“王爷谬赞了。”“咦?你这幞头,当今京师的新风尚?”独孤谓赶紧正好纱帽,干笑道:“王爷说笑了。”程宗扬放下车帘,笑道:“让程某入宫赴宴。

 不过皇上一句话的事,怎么会劳烦王爷大驾?”“嗨,”在这位未来的姑丈面前,李溶半点架子没有,抚膝道:“我今天不是入宫给皇兄敬贺吗?

 皇兄问起金龙的事,我多了句嘴,就被皇兄抓了差,让我来请程侯入宫。”“哦?”李昂一个真龙天子,对玄学这么有兴趣?怕不是被徐大忽悠给忽悠瘸了吧?***今天是上元正节,路上行人反而比昨天少了些。

 一来昨晚彻夜歌,二来要留着精神对付今晚的热闹,三来各处寺庙道观今广赐福缘,街上倒是比昨天好走得多。

 车马驶入丹凤门,在左金吾仗院停下,众人步行入宫。程宗扬回头看了眼城墙上的灯楼,笑道:“大唐繁盛一至于斯。”

 李溶道:“都是各地历年进献的贡物,仇士良拿来建了三十间灯楼,不知道有多少到…”“程侯可听闻京师新诗?”段文楚口道:“他乡月夜人,相伴看灯轮。光随九华出,影共百枝新。歌钟盛北里,车马沸南邻…”

 “好诗!”李溶抚掌道:“我近也听了一首:三五月华新,遨游逐上。楼上看珠,车中见玉人…”

 两人打着哈哈一唱一和,程宗扬心下暗笑,偏不让你俩得意!李溶与段文楚口吐珠玉,程宗扬只当没听见,一脸好奇地问道:“是不是仇公公昨晚跟人打架了?”

 两人齐齐噤声,面面相觑。你们不知道?莫非这事被下去了,仇士良反应还快?程宗扬又拱了把火“听说仇公公把田枢密使给打死了?”两人不敢再装哑巴,齐声道:“没有!”开什么玩笑!

 仇士良要是敢当街把田令孜打死,唐国干脆改姓仇算了“难道传言有误?”“谣琢!”段文楚义正辞严地说道:“典型的谣琢!”

 “哦,”程宗扬恍然道:“我说呢,几个宦官怎么可能这么嚣张?要是在我们汉国,早就打死了,张恽,你说是不是?”张恽躬得虾米一样。

 “侯爷说得再对不过!这种不知天高地厚的阉奴,早该打杀!”两人纷纷侧目,你丫的可真不要脸啊,你们汉国太监的气焰,不比我们唐国差多少吧?不过话说回来,唐国还真缺个像你这样,真敢把太监拖出去打死的权臣。

 罗令闭紧嘴巴,紧跟在张恽身后。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一个荒村客栈的杂役小厮,竟然有一天能进入皇宫,与朝廷的大臣、亲王声息相闻,甚至可能有机会一睹皇上的天颜,简直就跟做梦一样…说话间,一辆香车自东边的侧门驶入内宫。

 “咦?那不是安乐公主的车驾吗?”程宗扬看着就眼。李溶道:“上元节嘛,公主们来给各位太后敬贺。安乐这会儿才来,八成是起晚了。”

 程宗扬好奇地问道:“宫里有几位太后?”段文楚道:“今上的祖母太皇太后,敬宗皇帝的生母义安王太后,今上生母积庆萧太后,一共三位。”“皇后呢?”“自玄宗皇帝以来,宫中向不立后,如今主持六宫的是杨贤妃。”

 难怪唐国的宦官势大难制,你这是制度问题啊!唐国只立太后,不立皇后,外戚难有出头的机会,宦官少了掣肘,对付起科举出身的官员,更是得心应手。

 因此唐国有世家,有豪门,却很少有世代勋贵的外戚家族,倒是出了一批仇士良这样几代宦官的权宦家族。

 宴席设在清思殿,出乎程宗扬的意料,宴上一共只设了四席。这种小范围的宴会,分明是家宴的形式,不必像外朝大宴一样恪守礼节,属于关系很亲近的私宴了,上首一席是皇帝李昂的位子,主宾是自己,安王李溶与鸿胪寺少卿段文楚作陪。

 但程宗扬入宫已近午时,足足等了一个时辰,也不见李昂出来,在席间服侍的是鱼弘志,两人在紫云楼见过一面,此时举茶奉酒,十二分的殷勤。

 皇上迟迟未至,李溶和段文楚都有些沉不住气,但还是勉强说笑着,尽到陪客的礼数。段文楚觑空出来,揪住鱼弘志道:“皇上呢?”鱼弘志苦笑道:“本来说好过来的,可前头议事给绊住了。”

 “什么事能比这边要紧?”段文楚住心底怒火道:“程侯可是身兼两国正使!岂能轻慢?”“少卿莫急,小的去前头问问。”鱼弘志来到前殿,李昂正拿着一本书,心不在焉地看着。

 “皇上,”鱼弘志低声道:“程侯已经等了一个多时辰了。”李昂放下书卷,看着对面的郑注,微微叹了口气。郑注道:“命宫中的舞伎去席间献艺,把屏风设好,吩咐各宫,切不可一涌而入,轮番去看便是。”鱼弘志看着李昂“皇上?”李昂摆了摆手“就这样吧。”

 鱼弘志领命退下。李昂放下书卷“姑姑将来若是怪我,该如何是好?”“程侯非是佳偶,况且已有正妃,太真公主以宗室之尊,岂能下嫁?”

 “罢罢罢,就依卿所言。”郑注伏身拜倒“臣这便前往凤翔,李训、韩约等辈不足恃,请陛下务必待臣入京,再行起事。”

 “朕知道了,你去吧。”郑注再拜“陛下保重。”良久,李昂扭过头“窥基大师?”窥基坐在屏风后,身着紫袍,膝上横着禅杖,沉声道:“时候尚早,再拖一个时辰。”***

 堂上歌舞翩跹,李溶与段文楚卖力逗趣,倒也不显枯燥,但程宗扬一坐快两个时辰,说不着急那是假的。李昂这是搞什么呢?把人请来,自己却不面?难道是仇士良和田令孜突然斗起来。

 让他焦头烂额?还是出了什么大事,让他分身不得?程宗扬盘算着,要不要干脆装醉罢席算了,眼看影偏西,正主还没出来。

 这要等到什么时候?曲乐声中,忽然传来几声低低的轻笑。程宗扬不动声地往堂侧瞥去,只见堂侧正对着他的方向,摆了几张白纱屏风,隐隐能看到人影晃动,似乎有人正在往这边窥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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