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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9章 就算一国堵
 金色的光线下,自己的身影再一次出现,身上披着一件灰色的僧衣,头上三千烦恼丝尽数落,那些金光映在头颅上,将光溜溜的头皮镀上一层血浆般黏稠的金黄。

 金光在头皮上游走动,汇聚成九个圆形的金斑。那个正在受戒的身影虔诚地俯下头,任由头皮被金斑烧蚀,越来越深。

 直到穿过血连的头皮,蚀透白森森的颅骨,出颅内灰白色的脑沟,然后在沟壑纵横的大脑皮层上动着,留下金色的烙印。烙印沿着大脑皮层往外蔓延,直到整个大脑透出金属的质感,仿佛黄金铸成一样坚不可摧,不朽不坏,澄澈无垢。

 那个着脑髓的身影愈发虔诚,他低着头喃喃低语,全心全意地向佛陀顶礼膜拜,向佛之心,如同磐石一样坚固。

 “嗡,吭恰嘛喇,瓦喇雅,唆哈…”梵唱声中,释特昧普角裂开,出一个令人骨悚然的笑容,然后抬起手掌,带着令人敬畏的慈悲与怜悯,居高临下按向那个虔诚的身影。***

 大宁坊。坊南。通往坊外的排污渠上扣着石板,做成暗渠,每隔百余步,都有一道竖直的窨井。几支火把伸过来,往渠中照了照。里面黑色的污水混着淤泥,水中结着零星的碎冰,上面漂着菜叶和几片破布。

 那些追兵还不放心,弯弓往沟渠中了几箭才离开。箭矢贴着头皮飞过,险些中裹头的黑巾。张恽全身都钻进污水中,只出口鼻。等追兵走远,才小心翼翼地往外爬去,不敢发出丝毫声音。

 郑宾伏在一棵古树的枝桠间,手指按着肩膀被中的部位。箭杆已经被他折断,入的部分深及两寸,除非割开皮,才能取出箭头,鲜血顺着手臂一滴一滴到树上。

 坊东的街巷中,两人扶携着蹒跚而行。范斌肋下中了一刀,半边身体都被染得血红。他嘶哑着嗓子道:“兄弟,把我放下吧,这样咱们俩都走不了…”

 戚雄将范斌的手臂架在肩上,贴着拐角处的墙听了片刻,然后悄然退了几步,藏在临街一户人家的屋檐阴影下。不多时,几道人影从屋顶掠过,两人屏住呼吸,等着那些江湖人走远。

 忽然一朵烟花在天际绽放开来,远处传来欢呼声。两人同时抬起头,烟花在屋檐的隙中透出绚烂的光影,映在两人脸上。

 十字街旁,薛礼扛着一杆亮闪闪的银,从巷中慢悠悠出来,他一边走一边哼着小曲,手里拽着条布巾,擦拭着皮甲上的血迹。烟花绽放,他驻足望向天际,悠闲的神态消失不见,猿背上肌缓缓隆起,间的长剑发出一声不甘寂寞的龙

 古树上、沟渠中、长街间、太清宫东苑的水榭旁,纷纷有人抬起头,望向夜空中那朵明亮璀璨的烟花。王彦章没有抬头,他握紧铁,身子微微低伏,盯着面前的对手。被他引来的追兵足有上百,僧人、军士、江湖人…

 一层层围成半圆形,将王彦章围在太清宫的高墙边。烟花亮起,在寒光凛冽的长刀和锋上映出梦幻般的光华。不少人都抬头望向天空,但最前面一排没有人敢移开视线。他们紧盯着那个铁铸般的少年,心里不约而同地生起一丝寒意。

 这个赤足少年以一己之力,从坊南直杀到西南隅的太清宫,生生杀出一条血路,沿途阻截的追兵死伤累累,无一能挡,稍有疏忽,也许他们就是下一个伤亡数字。“铛!铛铛!铛铛铛!”一阵匆促的鸣金声响起。

 手执银的魏博军士仿佛同时松了口气,迅速往后退开。在军官的指挥下,整队收兵,紧接着,尖利的哨声接连响起,那些江湖人头接耳,纷纷地嘀咕几句,然后轰然散开,消失在黑暗中。

 随即,苍凉的号角声传来,随驾五都的蜀地军官闻声退下。声势浩大的联盟,顷刻间鸟飞兽散,只剩下寥寥十几名僧人还立在场中。

 一道人影跃上墙头,赵归真负手而立,一颗青蒙蒙的珠子绕身飞舞。他用睥睨的目光扫过场中的僧人,冷笑着说道:“我当是谁呢,原来是群大和尚。在我太清宫外动刀动,喊打喊杀…诸位大师修的好佛啊!”平常喜欢辩经的僧人们,此时对他的奚落充耳不闻,没有一个跟他理论,只有一名僧人抬起手臂“斩!”厉喝声中,众僧同时扑出。

 “叮!叮!”王彦章铁头尾一摆,挑开两柄戒刀,赤足在墙一蹬,就地滚出丈许。赵归真大怒之下,纵身掠出,道袖飞舞,将一名僧人拍得倒飞出去。

 “诛!”一名黑衣僧人闻声撕开僧袍,在口画了个带血的“卍”字符,低吼一声:“阇都诃那!”

 义无反顾地冲上前去,张臂抱住赵归真。毁灭的气息从他身体内爆开,一声巨响,迸出漫天血雨。旁边的王彦章像铁锭一样被震得飞开,几名僧人也被震得耳鼻血,他们盯了王彦章一眼,一言不发地转身离开。

 血雨纷纷扬扬飘落,赵归真像被石磨碾过一样倒在墙,那颗被他养护多年的护身珠灰飞烟灭,人倒是剩了一口气。

 但也筋断骨折,奄奄一息。巨响过后,道门宗派才有人从太清宫出来,远远避开浑身是血的赵归真,围着他指指点点,最后还是燕姣然现身,将气若游丝的赵归真带回观内。***“哗啦”

 李昂失手打翻了一函文集,未曾装订的书页掉落地。“逃了?”李昂难以置信地说道:“他只带了十几名护卫,围杀他的可是足有上千人!”

 李训伏地道:“陛下息怒,虽然没有在大宁坊找到程侯的尸体,但据信他已身负重伤,死活尚在两可之间。”

 “怎、怎么可能…”李昂失魂落魄地坐回御榻,半晌才喃喃道:“朕…朕知道了…”那位程侯竟然以一己之力冲出上千人的包围圈,身负重伤仍逃之夭夭,这完全超出了李昂的想像。

 上千人马是什么概念?在李昂谋划的诛宦大计中,即便将太监中声势中煊赫的一王三公一网打尽,所动用的全部人马也不过两千之数。难道他长了三头六臂不成?李昂猛然又跳了起来。

 用变调的声音道:“难道是天策府?!”“回陛下,”鱼弘志道:“奴才奉诏,在天策府守着。府中诸将均未外出,只不过…”

 李训厉声道:“不过什么?在陛下面前还要吐吐吗?”李昂一阵心烦意“莫要争吵,不过什么?”“段少卿去了天策府。”鱼弘志偷偷看了李昂一眼,小声道:“鸿胪寺的大门被人堵了…”李昂脸色涨红,随即又变得发青。

 大唐虽然不及汉国兵盛,也是威震天下的大国,堂堂鸿胪寺,唐国的脸面,竟然被人堵了?震惊、羞、愤怒,还有一股深深的惧意,诸般情绪织在一起,李昂呆立当场,一时间方寸大

 被堵门的不止是鸿胪寺,昨晚大宁坊血雨腥风,相隔一坊之地的大明宫外却是歌舞升平,庆的百姓们目睹了灯楼的壮丽与繁华,又得了圣上的连番赏赐,直到凌晨方才兴尽而散,但百姓散开不久,大宁坊的消息再也遮掩不住,游人还未散尽,便有车马驰入御街。

 刚刚辞谢唐皇的各方使节去而复返,叩宫求见。内侍传诏且待明,但那些使节没有像往常一样在待漏院等候,而是围在丹凤门前,鼓噪叫嚣,向唐国朝廷讨要说法。

 最先赶到的是汉国在长安城常驻的官员,舞程侯在大宁坊遇袭的消息刚刚传开,汉邸便第一时间接到消息,声称行刺舞侯的主谋乃是唐皇。汉邸官员震惊之余,立刻赶往大明宫,正与其余几国闻讯而来的使节会合。

 汉国作为六朝之首,遇刺的又是自家辅政大臣,汉邸的官员当仁不让地排在了声讨的第一位。

 叫声最响的则是宋国那位副使。童贯连官服都没有来得及穿,就拍马赶到大明宫,要求面见唐皇,询问己方正使的下落。

 他此时已经吵了一夜,声音仍然又尖又利,连厚厚的宫门都无法阻挡,说话也越来越难听,大有唐国不给个待,宋国便要举倾国之力伐唐的意味。说实在的,以大唐军威之盛,儿就没把宋国那点子威胁放在眼里,但这会儿谁也不敢胡乱开口。不仅是因为这事唐国不占理,更要紧的是宋国的态度还不算最恶劣的…

 昭南那帮蛮子上来就把待漏院给砸了,谁也没想到,对程侯遇袭事件反应最烈的竟然是昭南人。就在数之前,昭南还和宋国势不两立,双方剑拔弩张,几至兵戎相见,战事一触即发。

 结果转眼间就为了宋国正使的安危大发雷霆。那帮昭南人情如火,程侯遇刺的消息一传开,当即兵分两路,一路去鸿胪寺捉拿段文楚,另一路则由申服君亲自率队,态度极其蛮横地堵在丹凤门外。

 昭南人并不是蛮不讲理,相反,他们认为自己特别讲道理。各方使节都来觐见唐皇,唐皇正在休息,大伙儿不好打扰,就排队等候好了。

 只不过为了防止有人队,来得晚的全都排到街外面去。于是大明宫前的整条御街都被昭南使者拦住,不允许任何人通行。

 相比之下,晋国和秦国的使者火气倒没那么大,但两位正使也把自己的护卫拉了过来,一同守在丹凤门外,用行动表明要和各方共进退。舞程侯身兼两国正使都在长安城内遇袭,他们要是躲着不出面,将来轮到自己头上,还指望谁来仗义执言?

 五国齐至,大张旗鼓地封堵宫门,一时间长安城内朝野哗然,物议汹汹。今正月十六,仍在上元三天假期之内,百官不用上朝。

 况且大明宫规模宏大,宫门众多,光南边的大门就有五个之多,就算一国堵一个,还有东面和北面的宫门可供出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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