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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2章 却毫无食卻
 潘姐姐你瞧,内翅是用金箔做的,好薄…”看着不住抹泪的罗令,程宗扬有些犹豫“我要去办点事,你是在这里等,还是跟着我?”罗令想都不想“我跟着东家!”这小厮没有修为在身。

 但人够机,又早早换了一身内侍的服,带上他虽然辛苦了些,可是…自己把人家丢在宫里两天,这会儿再把人扔下也太说不过去。

 “那你跟着我,”程宗扬提醒道:“遇到事机灵些,先保护好自己。”罗令破涕为笑“小的明白!东家。”杨玉环拿着机械飞虫玩得不亦乐乎“要不要去找你那狗?”

 程宗扬不知道小狗溜宫里干嘛来了,有心想找,又怕误了正事。“别玩坏了。”他抢过飞虫收到怀里“先去见李昂。”

 杨玉环翻了个白眼“小气鬼!”护国天王寺地势高耸,往南地势渐低,下方一片浩瀚的水面,东西横亘,宽约数里,在朦胧的夜下泛着银光。

 湖中罗列着数处岛屿,中间最大的一座奇峰突起,状如仙山,上面建着一座高阁。“呶,那就是太池。”杨玉环道:“中间的岛屿是蓬莱山,上面那座殿宇是蓬莱秘阁,要想关人,没有比这儿更合适的了。”

 程宗扬往四周看了一遍“船在哪儿?”“用船会被人看见,游过去。”看着水上漂浮的碎冰,程宗扬了口凉气“不是吧?”“没事儿,我带了水靠!”

 杨玉环拿出一套黑色的防水皮衣,盘好长发,当场换上。程宗扬憋了半晌,见她自顾自穿戴停当,忍不住问道:“你就带了一套?”“周到吧?走了!”“等等!我还带着伤呢,这么游过去,会没命吧?”

 “男子汉大丈夫,这么婆婆妈妈的!走!”杨玉环拉起他,不由分说地跃到水中。“我干!”被冰水一,丹田内散的气息险些暴走,程宗扬急忙收敛真气,顾不上开口,就那么被杨玉环拖着。

 箭矢般往湖中的蓬莱仙山游去。潘金莲无奈,只好对罗令道:“抱着腿,别动。”罗令连忙蹲下来抱住双腿,低头收肩,身子团成球形。潘金莲一手挽住他的衣带,飞身掠入湖中。罗令先是一惊。

 然后发现自己已经置身湖中,衣上却没有沾水。那个仙子般的女子半身没入水中,一手将自己托起,仿佛滑行般掠过水面。

 至于东家,可就没这么好运了,他被那位身姿丰秾的公主拽住衣领,只剩一颗脑袋在水面上,下巴不时撞上浮冰。

 罗令屏住呼吸,一动也不敢动。一盏茶工夫后,那仙子已经横渡湖水,轻轻一抛,将他掷到岸边。那位白衣仙子踏上岸,衣裙升起一片氤氲的水雾,刚走数步,身上的水迹便蒸发殆尽,宛如神仙手段。

 另一边,那位公主上岸,抬手身上打了道符,黑色的水靠仿佛被无形的手掌抹过一般,水痕尽消,行事果然周全。最惨的只有自己那位东家,落汤一样爬上岸,冻得脸色铁青“你居然还带着避水符?给我拿过来!”

 “没了。”杨玉环解下水靠卷好,从头到脚没有沾到一滴水。程宗扬不由分说,一把将杨玉环搂在怀里。“你作甚!”“让我暖暖!”“找死啊!”“啊嚏!”程宗扬抱得更紧了些“死也要拖着你!”

 “好了好了!”杨玉环赶紧拿出一张避水符,打在程宗扬身上。程宗扬浑身已经透,一道避水符只是聊胜于无,符力扫过,身上的衣物像被拧了一把一样,仍是漉漉的,寒意直透骨髓。

 最后还是潘金莲拿出随身带的药酒,喂他喝了两口,才回过劲来。众人折腾半晌,天色已近暮时。

 忽然对面岸边一艘楼船远远离开码头,朝蓬莱仙山驶来。杨玉环没再胡闹,迅速带着三人来到阁后,赶在楼船抵岸之前,从一处隐蔽的角落潜入阁内。

 在岸上远眺时,程宗扬只觉这岛屿并不甚大,山也不甚高,所谓的秘阁也只是大了些,看起来不过平常,此时进入阁中,程宗扬才愕然发现,这秘阁何止是大!简直是自己此生见过最宏伟的建筑!

 整座秘阁呈圆形,高大的阁壁只有一层,但内侧建有回廊,无数巨柱上下相接,支撑起整座建筑。从下望去,环形的长廊一圈一圈往上延伸,直到最顶端的拱形穹顶,构成一个异常庞大的空间。阁内不是通常所见的漫地金砖。

 而是将一座完整的山峰笼罩在内!山峰下用人工挖掘出河湖泊,清山秀水,古树奇花,一阁之内,竟然别有天。

 远远望去,一座通体用檀木制成的双层舍坐落在山峰之上,雕梁画栋,飞檐斗拱,但周围无路可通,就像被凭空放置在峰顶一样,堪称鬼斧神工。

 “这蓬莱秘阁是仿照蓬莱仙境所建,顶上的阁要用吊桥方可通行。”杨玉环道:“李昂肯定被关在里面。”

 “吊桥在哪儿?”“用什么吊桥啊?本公主从小爬的,跟我来!”杨玉环领着三人来到峰后,往上攀去。山峰是用土石堆成,高五六丈…这个高度并不算太夸张,但考虑到整个山峰都在一座楼阁内,就实在太惊人了,程宗扬真是心服口服,堆石成山,掘土成湖自己见得多了。

 但堆完假山之后,再起一座大殿将假山整个罩起来,生生营造出一方天地,恐怕只有大唐才干得出来,自己是真没见过。可以想像,唐皇昔日泛舟峰下,游览山,宴饮行乐的奢靡享受。

 而这一切足不出户就可以做到,无论晴雨雪,都不耽误唐皇游山玩水的兴致,甚至昼夜更替也不在话下。环形的长廊散布着无数灯火,模仿出夜空中繁星,穹顶下方还有两个巨大的金盆和银盆,用铁链绞在空中,里面盛灯油,一旦点燃,如同月行空,光被万丈。

 太奢侈了…阁内寂无人声,连灯火也没有几盏,只在阁门外点了十几盏灯,隐约有人把守,这样的距离,别说众人攀爬的动静,就是大声叫喊都未必能听到。山峰四面怪石嶙峋,模拟出仙山的飘渺之态。平心而论,除了要小心石上的青苔,这座假山并不难爬,难怪杨玉环说她小时候就爬的。

 不过堂堂皇帝,肯定不能这么爬。只不知吊桥在哪儿…四人刚爬到峰顶,远处的阁门忽然打开,外面看守的内侍提着灯笼,将一行人引进阁内。片刻后,有人扳动绞盘,随着“轧轧”声响,一道十余丈长的吊桥从对面阁壁上倾斜过来,桥端正好搭在峰顶舍的台阶前。

 一行人沿着吊桥往舍行来,为首的正是神情鸷的仇士良,旁边一个,却是神态恭谨的鱼弘志,另外两名身着朱袍的官员,一时辨不出面貌。

 走到舍前,仇士良一拂衣袍,尖声道:“老奴叩见圣上。”他略微弯了弯了膝,做了个样子,不等里面回应,便一把推开阁门,一手扶着带,气势汹汹地踏进舍。***舍内只点了一红烛,李昂蜷着身缩在御榻一角,双目无神。

 仇士良在御座前站定,下巴微微抬起,放在案上的蜡烛光焰闪动,映出他带上镶嵌的蓝田玉,整张面孔却笼罩在阴影中。

 “启奏圣上,”仇士良尖声道:“今朝中有谋逆,幸得历代先皇在天之灵保佑,奴才已率神策军讨平,特来向圣上贺喜。”李昂喉咙动了一下,哑声道:“宰相呢?”

 “宰相王涯、李训、舒元舆等人作,已然下狱。”李昂脸色愈发苍白“王…王涯也谋反了吗?”

 “禀圣上。”后面那名朱袍官员躬身道:“臣奉命审理此案,今在金吾仗院审讯时,王涯已自承其罪,人证俱在,实无可辩。”“你,你是…”那官员身躬得越发低了,恭敬地说道:“臣推事院副使,来俊臣。”

 仇士良丢出一叠纸“这是王涯亲笔所写的供辩,请圣上过目。”纸张落在身上,李昂像被蝎子蛰到一样打了个哆嗦,良久李昂才拿起一页,看到上面零的字迹,鼻中一酸,怔怔垂下泪来。

 仇士良脸上的横绷紧,尖声道:“王涯已然供认,他与李训、韩约、李孝本、舒元舆、罗立言、王璠、郭行余等人合谋,尽诛吾辈,行大逆之事,共推李训为帝…敢问圣上,此事当如何处置?”

 李昂眼泪愈下愈多,最后他捏紧手中的纸张,咬牙说道:“既如此,罪不容诛!”仇士良狞然一笑“崔翰林!”翰林学士崔慎由上前道:“臣在。”“皇上的圣谕你都听到了?”“是。”“拟诏的事就交给你了。”

 崔慎由沉默移时,拱手道:“谨遵圣谕。”案上已经备好笔墨,崔慎由提起笔,平常一挥而就的诏书,此时写得艰难无比。

 良久,他写完最后一个字,正待请皇上过目,却被仇士良劈手夺过,大模大样地看了起来,李昂宛如泥塑木雕,一言不发。

 “圣上怕是还没吃东西吧。”鱼弘志轻声细语地说道,一边将随身携带的食盒放在案上,从里面取出一碗羹,一碟蛤蜊和几样精致的小菜。

 “这都是圣上平爱吃的,食盒下用炭焐着,眼下还热着…”鱼弘志将一双象牙箸摆好,然后又取出一壶酒。李昂脸色大变,一时间连牙关都不“格格”作响。鱼弘志筛了一盏酒,自己饮了。

 然后取出一双银箸,将每一样菜都试吃了一口,这才垂手道:“请圣上慢用。”李昂额头隐隐见汗,即使腹中饥馁,却毫无食,只看着这个笑语如常的旧心腹,眼中是惧意。他很想问问鱼弘志为何背叛自己,却又没胆子开口。他只能庆幸对方带来的不是鸩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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