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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8章 弯腰贴着坊墙
 信永这手艺也不知道是在哪儿学的,竟然用的甲缚,还他娘的用的红绳,胖和尚肥嘟嘟的身子被绳子那么一绑,红绳肥僧,那画面简直没眼看…“程侯,他们为何要将方丈大师也绑了去?”

 程宗扬看了看神情惊惶的光王李怡,安慰道:“信永方丈心怀慈悲,自愿下地狱普渡众生,这是要成佛啊。”李怡扶着栏杆,指节捏得发白,闻言只勉强笑了笑,眉宇间的忧惧却挥之不去。

 “你那位皇兄被阉奴关在蓬莱秘阁,形同囚徒,再想暗害你也无能为力,光王殿下,可想回去?”“不忙,不忙。”李怡连连摇头。“也好。等风波过去也不迟。”

 程宗扬拍了拍李怡的肩膀“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先保住性命,再说其他。”李怡感激地说道:“多谢程侯照拂。”“别谢我,要谢还是谢你姑姑吧。”“…太真公主是我阿姐。”李怡弱弱地说道。

 程宗扬尴尬地说道:“差辈分了,忘了李炎他们是你侄儿。总之再安心住几天,信永也待了人照看,你就放心吧。”***

 郄志荣平白捡了一桩大功,唯恐被人抢在前头,一路快马加鞭赶回长安城,去向干爹报喜。结果到了宫中,却没见到自家干爹。问过才知道,干爹傍晚时匆忙去了蓬莱秘阁,似乎有什么要事。

 皇上还在秘阁,要紧肯定是要紧的,不过捉拿首恶这种大喜事,可得早早禀报干爹,将功劳拿到手才是。按照宫里头的规矩,外臣不奉诏不得踏入内宫,但郄志荣生怕到手的鸭子飞了。

 索押上李训,兴冲冲赶往蓬莱秘阁。乘船穿过太池,在码头登岸,便看到秘阁前立着一帮内侍,自家干爹也在其中,却是在门前垂手而立,丝毫不敢越雷池一步。

 郄志荣凑过去小声禀报道:“干爹,孩儿去娑梵寺请信永方丈,谁知老天有眼,菩萨保佑,李训那狗贼正躲在寺里,让孩儿逮了个正着!”

 “唔。”仇士良闷声闷气地应了一声郄志荣一肚子话都憋了回去,他心下纳罕,虽然李昂才是作的核心,但谋逆这种罪名,无论如何也落不到皇上头上。

 的主犯,只可能是身为宰相的李训。自己临走时,干爹咬牙切齿也要抓到这该死的贼首,为何这会儿干爹却忽然态度一变,似乎不把李训放在心上了?“干爹,李训那死贼囚还在船上,要不要带过来?”

 “带什么带?”仇士良不耐烦地说道:“老实在这儿待着。”郄志荣正在疑惑,忽然听得云板声响,数十名内侍前呼后拥,抬着一顶软舆过来。舆上李辅国锦袍犀带,白发萧然,一手转着两枚铁胆,双目似闭非闭。仇士良上前一步,弯着,笑靥如花地说道:“王爷。”

 李辅国眼皮一抬,双目如同电光直而过,然后眼皮耷拉下来,不悦地冷哼一声“蠢货!”仇士良笑容僵在脸上,心里又是忧惧又是委屈。

 自己一番辛苦,就算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怎么就犯蠢了呢?舆旁一名内侍扯了他一把“愣着干嘛?过来扶舆啊。”“哎!”王爷的亲信程元振开口,仇士良一颗心终于落回肚子里。他连忙应了一声,凑上去扶住软舆。

 扑面一股混着老人味的脂粉香气,让仇士良心里直犯嘀咕,王爷这是用了多少香粉,味儿太冲了…软舆直接送进秘阁,在一处亭子前停下,早有人铺好绒毯,设案焚香,摆上水晶碟,送来果品。

 仇士良悄悄打量了一眼,郡王身边扶舆的十几名内侍,除了程元振,还有窦文场、霍仙鸣,个个神光内蕴,修为不凡。相比之下,自己那帮义子义孙都跟废物一样,虽然外面都说一王四公。

 但仇士良心里犹如明镜,即使自己手下管着数千内侍,还有神策军,鱼朝恩、田令孜他们也差不多,可一王四公的四公全加起来,论人数能超王爷十倍,论实力,只能在王爷股后面吃灰,不过仇士良没有半点嫉妒,只有羡慕的份。

 博陆郡王历经六朝,大内的好苗子差不多全是王爷一手挑选调教出来的,连自己也受过王爷的指点。自己那点人马只能凑个数,王爷身边的近侍,才是以一顶百的高手。天色已暗,亭前点起灯火。

 李辅国抬了抬手指,几名内侍提着一个人上来,仇士良打眼一看,人啊,这不是田令孜那老狗吗?田老狗嘴巴被着,脸上青一块紫一块,那凄惨的模样看得仇士良都不住手,恨不能也他几记。

 接着又一名太监进来,却是鱼弘志那小狗。这位圣上曾经的心腹面带微笑,恭敬地向王爷行了礼,然后退到一边,礼数周全,挑不出半点错处。李辅国清了清嗓子“议议吧。”鱼弘志道:“王爷,鱼公还没到呢。”

 程元振抬手给了他一个大嘴巴子“让你说话了吗?”仇士良差点儿笑出声来,赶紧扭头咳了一记。李辅国点了点田令孜“你先说吧。”旁边的内侍掏出田令孜嘴里的布巾,用力太大,险些把他牙齿给带出来。

 田令孜下巴被得几乎臼,干咳了几声,才叫道:“王爷!饶命啊!”程元振回手又给了他一个嘴巴“说正事!”田令孜号啕道:“都是奴才的错!千不该万不该,信了刘贞亮那混帐东西的鬼话,起了不该有的心思。”

 “啪!”又是一个嘴巴“让你叫屈了吗?”“是是!”田令孜竹筒倒豆子一样说了个干净,他在敬宗时极受宠信,把持朝政,靠着打马球定输赢,将自家哥哥拱到西川节度使的位置上,他那位原本卖炊饼的兄长陈敬瑄就此飞黄腾达。

 陈敬瑄仗着田令孜的权势,在当地为非作歹。因为前任西川节度使武元衡素有威信,后来入朝为相,不少人跑到京城找武元衡告状,敬宗驾崩之后,田令孜宠信渐衰,为此寝食难安。

 最后一不做二休,趁着朝廷争论对藩镇用兵,派人刺杀武元衡,嫁祸藩镇。谁知此事漏了马脚,不知怎么被藩镇的人捉到把柄,以此要挟田令孜。双方你来我往,竟然越走越近,在平卢节度使李师道的怂恿下,田令孜背叛了一王四公组成的宦官联盟,瞒着李辅国,暗中向李昂效命。

 但事实上,吴元济给田令孜筹划的是借刀杀人之计,先借李昂诛宦,除掉李辅国、鱼朝恩、仇士良等人,再趁李昂得意之时,送陛下上路,另外扶立一位新君。

 李昂登基,田令孜没有混到拥立功劳,失宠也与此有关。另立新君,就意味着田令孜立下从龙的首功。唐国的亲王好几十个,名义上都有继位的资格,被拥立为君,便是一步登天,恩情自然不同。

 田令孜挑来挑去,选中了穆宗皇帝的亲弟弟,当今皇帝的亲叔,绛王李悟。李悟与穆宗一母同胞,都是太皇太后郭氏所出,宪宗皇帝的嫡子,虽然郭氏没有被立为皇后。

 但尽人皆知,那是郭氏出身太过显贵,族人权势太盛,连宪宗皇帝都有些忌惮。单论身份,宗室诸王没有比李悟更合适的了,继位名正言顺,而且绛王也是个好玩乐的,比起当今这位踌躇志的圣上,显然更好服侍。

 田令孜押注绛王,对李昂更是刻意奉承,外面又勾结魏博、平卢、淮西这些藩镇,再加上自家的地盘西川,心思越来越大。却不料要命关头,鱼弘志忽然翻脸,从背后给他来了记狠的。田令孜苦心经营,被一把翻盘,自己也沦为阶下囚。

 “奴才被猪油蒙了心,求王爷开恩,饶小的一命。”“王爷明鉴,”仇士良道:“姓田这家伙不老实。”

 “你!”田令孜差点儿气死。这时候跑来落井下石?你还是不是人!“奴才真没有背叛王爷,就是气不过姓仇的贼!”仇士良小心提防,还好,趁着大嘴巴子没过来,赶紧说道:“我就是王爷一条狗,你害我就是想害王爷!”

 “啪!”这个嘴巴子到底没躲过去,程元振啐道:“你也配!”仇士良捂着脸,心里却美滋滋的。田老狗,看你怎么死!“说完了吗?”田令孜道:“奴才都说完了。不敢有半字虚言!”

 李辅国开口道:“咱们都是给皇上当奴才的,效忠的只有皇上。说什么对我忠不忠心的,难听。”“哎,哎。”田令孜连声受教。“说来说去,都是些没成事的琐碎。我听着,也没什么打紧的。”

 李辅国环顾左右“你们说是不是?”一众内侍连声道:“是,是,王爷说的是。”李辅国摆了摆手“就这样吧,去吧,下辈子注意些。”

 田令孜脸上刚出一丝喜,闻言顿时像石化一样,木在当场。“舌头先留着,一会儿好对质。”李辅国闭上眼睛“小鱼呢?”鱼弘志上前,一头磕在地上“奴才在。”

 “带下去,再净遍身,一会儿过来回话。”窦文场和霍仙鸣把面如土色的鱼弘志拖走,郄志荣下一热,却是吓得都出来了,接着外面又带进来一人,李辅国道:“老刘啊,有日子没见了,坐。”刘贞亮冷哼一声“你如今身份高了。小的可不敢跟你同坐。”

 程元振“呯呯”两脚,将刘贞亮膝骨踢得粉碎,然后将他摁在椅上。“来之前,我准备了两条白绫。”李辅国道:“别想岔了,奴才可用不上。你猜猜,我是给谁留的?”

 刘贞亮额头冒出冷汗,咬牙道:“窥基!”“代先皇剃度,身份是够了,但和尚上吊,未免难看。”李辅国道:“说说吧,你这个太皇太后的老奴才,是怎么背着主子,跟窥基勾结的?”刘贞亮眼怨毒地盯着他。

 然后放声尖笑,犹如夜枭。***正月十八。申时末。宣平坊。东门。坊外的吵嚷声渐渐消停,似乎贼人们抢掠得手,已经散去。一名客商扒在坊门边瞧了半晌,最后心一横,将背后的包裹挪到前,紧紧搂在怀里,弯贴着坊墙,一路小跑往南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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